然而,绿烟却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屋中的温度正在迅速变低,而那个不断散发出冷意的中心,正是徐玠。
她用力地绞着衣袖,面孔有点泛白。
她就知道,此事必定惹得徐玠不快,可她又不敢相瞒,只得硬着头皮实话实说。
“芳春会是几月初几来着?”徐玠忽地开了口,说出的话却完全不与前事相干。
绿烟愣了片刻,方小声道:“回五爷的话,是三月二十八。”
“哦,快到月末了。”徐玠心平气和地说道。
随着话音,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冷意,亦渐渐淡去。
“栾嫂子,带她下去吧,再去后头把金二柱叫来。”他吩咐了一声。
绿烟如蒙大赦,很快便随栾嫂子退了下去。
徐玠独自立于案前,垂眸打量着案上的青东瓷茶盏。
盏中茶水早便凉得透了,浅碧的一汪,透出几分清冷。
他将冷茶泼去窗外,提起茶壶倒了半盏温热的,尚未及饮,帘外便响起了金二柱的语声:“爷,奴才来了。”
“进来。”徐玠笑应道,举盏浅啜了一口茶,那门帘亦自挑起,现出了金二柱那张正直的国字脸。
他生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再加上一张方正的脸,予人的感觉只有两个字——好人。
就是那种你迷路时会不由自主向他问路、丢了钱也绝不会怀疑到他身上、被坏人欺负了头一个向他求助的那种好人,正人君子、正气凛然,让人本能地生出信任。
而其实,这货奸滑得令人发指。
且因长了一张极具欺骗性的脸,金老二干起坏事来简直无往而不利,前世时,若非东平郡王府被灭了门,他很可能会代替葛福荣,成为王府新一任大管事。
此刻,未来王府大管事那张正直的脸上,带着端严的神情,束手问道:“爷,奴才把账本带来了。”
徐玠之前便与他约定今日看账,不过,徐玠此时却另有安排。
他将茶盏搁了,问:“三个月前我要你找的人,你可找了?”
“回爷的话,找到了。奴才遵照主子的吩咐接济了他几回,现下他瞧着倒是有点儿人样了。”金二柱想也未想,答得飞快,显是一听便知徐玠问的是谁。
徐玠微微一笑:“甚好,过几日我会告诉你个地方,你把人往那里引一引。”
“奴才遵命。”金二柱立时应下。
徐玠满意地展了展衣袖。
他最欣赏金老二的,便是这种不问前因后果,领命就干,且还能桩桩件件都干得漂亮的劲头。
脑子灵活却不自作聪明,这样的下人,才是最得用的。
“还有,三月二十八,你记下这个日子,待定下详细的时辰,你提前半日把人带到我说的地方去。”徐玠又吩咐道。
金二柱自然又是二话不说地应下了。
徐玠“嗯”了一声,转头望向窗外。
院子里很空,那棵原就半死的梅树,已经被他连根拔了,空落落的青砖地上,些须散落着几缕斜晖。
时近黄昏,天空渐渐由浅碧转作深蓝。
暮春时节,原应花木葱笼,而影梅斋中,却着有一种难言的萧索,仿似这院子并无人居住。
徐玠出神地看着窗外。
芳春会,倒是可以让某人好生地扬个“名”。
当然,在扬“名”之前,还要先把气氛给烘托起来,也免得过于生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