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离得有些远,红药并听不清那声音唤的是什么,却见那宫女似是大吃了一惊,几步窜至之前所立之处,伸脚胡乱踩了几下,口中扬声应道“来了”。
又尖又脆的语声,直扎得红药耳鼓作响。
“快些儿,要回去了。”那先前之人再度开了口,声音却是比方才清晰了些,想是正往这里走,听声音像是个中年女子,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烦,
那宫女面色大变,像是很怕被人发现她在这里,一面飞快往回走,一面扬声道:“就来,嬷嬷先去外头看着家伙什,别少了什么。”
口中说着话,那宫女仍在不住地往回看,看样子像是很不安,忽一抬眼,两道阴沉的视线,笔直扫上榕树。
红药直吓得呼吸一窒,伏在枝叶间大气不敢出。
所幸那宫女似是急着走,死死盯榕树瞧了没一会儿,到底还是转身去了,不一时,匆促的足音便已渐远。
红药全身像是浸在冰水里,半晌动弹不得。
就在那宫女看过来的同时,她亦终是瞧见了对方的样貌。
不认识。
那是一长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扔人堆儿里找不着的那种,唯有眼神,冷得让人心悸。
也不知她有没有发现树上有人?
红药心里直打鼓。
不过,再细细一琢磨,她又放下了心。
不怕不怕,就算那宫女发现榕树有问题,也不可能返回。
方才红药就瞧出来了,这宫女的服色有些不同,如今终是记起,那分明便是外皇城宫人的装扮,只因之前太过紧张,红药却是忽略了这一点。
看天色,再过半刻宫门便要下匙了,那宫女若胆敢逗留,一旦被人发现,打板子都是轻的,没准儿还要丢命。
无故滞留后宫,可是重罪,那宫女但凡有一分聪明,便绝不会回转。
饶是如此,红药还是手脚发软,在树上伏了好一会儿,才算恢复几分知觉。
快要吓死了。
真是人在树上坐,祸从天上来。
今儿她怕是走了背字,先是三公主奠母,后又丢了钗子,再到此刻,被个莫名奇妙的宫女给吓了一大跳。
心有余悸地又坐了片刻,平定了心神,红药方才爬下榕树。
此际已是暮色四合,西边的天空尚余着几缕余晖,菲薄的晚霞中,缀着一粒孤星。
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红药站在树下犹豫挣扎了好一会儿,终是拿定主意:
瞧瞧去。
这一惊一乍地险些没把自个儿吓死,若不瞧个究竟,太亏了。
她绝对不会承认,她其实是觉得安全了,这才兴起去看看的念头的。
因两处本就挨得紧,红药没走几步便到了山石子旁,略一查找,便瞧见方才那宫女站立之处,滚落着几粒石子儿,数一数,刚好六粒。
红药便蹙起了眉。
这情形,很有几分眼熟啊。
若她没记错,那个神秘的小石塔,有一种便是六粒石子搭的,而每有六子石塔,则当晚红菱便会外出;若是七子或五子塔,则红菱下晌出去的次数便会多些。
这是红药经过长时间观察找出的规律。
不过,自来到哕鸾宫后,她很少有机会外出,相应地,也许久没见过小石塔了,没想到今日此时,会在仁寿花园再见此物。
看起来,方才那宫女拿脚踢翻的,便是这六子石塔。
如此一想,红药的后脖梗子又有点儿凉。
陈长生一伙到底有多少人?怎么后宫里到处都能瞧见这倒霉破烂玩意儿?
红药泄愤地拿脚踩了两下石子,又细细四周找了一圈,再未发现可疑之处。
也就这片刻功夫,天光又暗了几分,因怕三公主等得急,红药亦不敢久留,很快便离开了。
庭院深深、东风寂寂,春樱落下细碎的粉色花瓣,点缀于苔痕树影间,便是夜中月冷,亦有一番旖旎。
然而,这妩媚的春夜光景,瞧在某些人眼中,却是令人厌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