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玉容膏还是高祖皇帝时传下来的,乃宫中秘法所制,生肌祛疤、增白淡斑,尤其对外伤形成的伤疤有奇效,在宫中亦是罕物,因其难得,这玉容膏又有个挺风流的别号,叫做“空谷佳人”。
如此珍贵的膏药,太后娘娘一出手就是两匣子,不要钱似地给三公主用,那疤痕自然很快消失。
而待伤势大好,太后娘娘便许三公主重回哕鸾宫居住,只是,其身边服侍的人手,却不再只吴嬷嬷一个。
红菱被提做了内殿头等管事。
太后娘娘亲自任命,由红菱负责三公主的起居、衣物、首饰等等,而吴嬷嬷手头的差事,便只剩下了饮食这一样。
得此消息,哕鸾宫众人倒也未觉吃惊。
吴嬷嬷毕竟犯下了大错,若换作旁人,杖毙都是轻的,而太后娘娘却只打了她十个板子,并削减其部分差事,这着实已是极大的恩典。
据说,吴嬷嬷谢恩的时候,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可见心情有多么激荡。
与之相比,余喜穗的运气,显然要差得多。
虽则三公主摔伤之责,她只担了一小半,可是,太后娘娘却直接将她的二等宫女给抹了,命她专管倒净物,唯一点可差告慰的便是,她不曾受皮肉之苦。
而即便如此,从二等直降到末等,这脸面也算是丢尽了,余喜穗想要再出头,只怕是难。
红药也受了连带之责,被罚了半年的月例。
事发当晚正值她当差,虽则她并不在场,亦算失职,太后娘娘从来赏罚分明,自然不会漏掉她。
至于在场的其余人等,因事发时不加劝阻,事后还在吴嬷嬷的威慑下试图隐瞒,罪加一等,尽皆被撵出了哕鸾宫,由尚宫局重新选拨一批宫人填补,不足的部分,则由仁寿宫出借人手暂代。
如此一来,哕鸾宫的气象,便显得大不相同,最明显的一点,便是吴嬷嬷说话,再也不似从前那样管用了。
仁寿宫来的那些宫人,可是很有几个比她资格更老、职司更高的。
当然,因了三公主的关系,吴嬷嬷的权势仍旧很大,但以往那种一人之下、诸仆之上的局面,却是荡然无存。
这一日晚间,又逢红药值宿,她比规定的时辰早了半刻来到寝殿,推门处,便见吴嬷嬷正陪在三公主身旁,手中捧着一碗甜羹,红菱立在书案的另一头,眉眼间压着几分不虞。
红药一脸见怪不怪,屈膝见了礼,便去榻边拢帐子,又将被褥铺好。
“孙姑姑,劳您驾,往旁站一站,别挡着殿下的光。”吴嬷嬷的语声忽地响起。
话说得很客气,挑不出半点儿毛病。
而后,便是三公主稚嫩的、缓慢的语声:“红菱……退下……不用……服侍”
竟是直接便下了逐客令。
看着三公主晃动的衣袖,红菱的面色极为难看。
她分明瞧见,吴嬷嬷轻轻拉了拉三公主的衣袖,后者才说出了那句话。
还能做得更明显一点么?
红菱心中十分气苦,然主子有命,她却也不得不从。
这段日子来,她亦曾试过抗命不遵,而得来的结果却是三公主心急气促、满头热汗,每回都是由吴嬷嬷柔声哄劝,方得好转。
几次之后,红菱便不敢再强项了。
太后娘娘曾亲**代,让她以一种缓和的法子,渐渐取代吴嬷嬷在三公主心目中的地位,且再三言明,不可操之过急,以免加重三公主的病情。
如今看来,这所谓的“徐徐图之”,只怕是要许久、许久了。
红菱神情灰败地退了下去,再过片刻,红药并另几名小宫人,亦被吴嬷嬷以同样的方法赶了出来。
待殿中只剩了她主仆两个,吴嬷嬷方才红了眼眶,将三公主轻轻揽在怀中,悲泣道:“殿下,奴婢如今也只有用这个法子,才能和您单独呆上一会儿了,殿下不会怪奴婢罢?”
三公主乖乖地伏在她怀中,小手笨拙地拍着她的背,学着她哄自个儿入睡的模样,很慢地道:“欢欢……不怪……嬷嬷,嬷嬷……对欢欢……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