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又是寒雨连天,掌灯时分,红药便按着时辰点,前往内殿上差。
尚未进殿门,便闻里头传来轻微的争执之声。
“殿下分明累了,嬷嬷不如让殿下歇一歇可好?您瞧,殿下眼睛都有点儿睁不开了呢。”这是余喜穗的声音,又脆又亮,语气却还是客气的。
吴嬷嬷的语声紧接着便响了起来:
“殿下,您这张大字都写了一多半儿了,何不写完了再歇着?那学问书里不也说了,行百里者半九十。殿下乃堂堂公主,自不能与那些下等人同流合污。再者说,殿下金枝玉叶,自然有神明护体,些许劳累算得什么?可别学那些贱庶之流,半途而废。”
温柔中带着坚持的语声,并未直接回应余喜穗,然字字句句,都在骂她。
不带脏字,且,居高临下。
听至此处,红药叹一声,转身便走。
阎王打架,她还是躲远些为妙。
寝殿中,余喜穗捧着一盅温热的牛乳,直气得面色铁青,两手都在打颤。
下等人?
贱庶之流?
你吴嬷嬷不也是?
难不成你还就高人一等了?
“夺”,牛乳盅轻轻搁在案上,余喜穗敛眉而笑,语声微凉:“嬷嬷可知,这世上有一句话,叫做强人所难?”
她挑着眉毛,目色在烛火下变得极为幽深:“嬷嬷方才也说了,殿下乃是金枝玉叶,便是太后娘娘亦是疼着宠着,何曾加过半句重话?嬷嬷莫非以为,手里拿着把金剪子,自个儿便也成了金身玉座了,啧啧,您也真敢想啊。”
吴嬷嬷闻言,当即沉下了脸。
余喜穗却是夷然不惧,冷冷地回视于她。
吴嬷嬷的好日子,已经快要到头了。
自近身服侍三公主之后,她便得了吕尚宫指点,约略知道了太后娘娘的想法,底气自是足得很。
吴嬷嬷虽不知她从哪里来的胆子,却也知晓,这话不好接,心念转了转,蓦地转身,“噗嗵”一声,跪在了三公主脚下。
自她与余喜穗争执,三公主的面色便有些惶惶,一只小手紧紧地拉着她的衣袖。
此际她忽一转身,三公主一时不防,脚下一个踉跄,竟是一跤坐倒,额头正磕在案角。
刹那间,鲜血披了她半张脸。
她呆呆地坐在地上,似是并不觉得疼,小手一伸,又紧紧拉住了吴嬷嬷的衣袖。
余喜穗大骇,忙上前欲扶,三公主却一下子甩开了她,带着哭腔的声音,缓慢而迟滞:“嬷嬷……欢欢……不累,欢欢……写大字……”
语声未落,身子晃了晃,一头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