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过后,玉京城难得地不见雪色,唯连绵阴雨,鲜少放晴,那天气亦是湿冷湿冷地,衣裳总也不干,只得放在熏笼上烘着。
这般时日,晨起无疑是件痛苦之事,那温暖的被窝像是有着无穷魔力,引得人沉陷其中。
然而,在这偌大的皇城中,除了那些个无事的贵主外,包括建昭帝在内,都不得免去这黎明即起之伤,更遑论红药这样的婢仆了。
这一日,天依旧阴沉沉地,红药挣扎着起了身,穿戴完毕,便去屋角看炭盆。
盆中炭火早已熄了大半,炭灰间只偶尔闪烁出几星红光,那暖意微弱得几如不在。
她从炉边提起一只铁水壶,拿手试了试。
冰凉。
她叹了口气,转首看向窗外。
寒风呼号,低咽的风声自窗眼儿里透进来,几树枯枝映于惨白的窗纸,打摆子似地乱晃。
红药立时打消了去窗下风炉烧水的念头。
将就着以冷水洗漱完毕,红药手脸皆麻,牙齿也几乎被冻掉,脑子倒是清醒了些,却是那冷水激的。
草草收拾妥当,她便在厚棉衣并厚棉裙外,又套上了一件宫制棉斗篷,戴上棉手套、棉耳帽,全副武装,这才深深吐纳了数息,鼓足勇气,拉开了屋门。
“呼啦啦”,门扇才一开启,棉帘子立时飞上了半空,冰冷的雨点裹着寒风,直扑在红药的脸上,险些没将她刮个趔趄。
她连忙伸手一抓,扯住了帘子的半个边角。因戴着手套,手指变得格外笨拙,几经与大风的角逐,方勉强将之固定于铁钩,复又反身拉住门环,再经一番与自然伟力之较劲,才终是将门也给关严了。
便只这片刻功夫,红药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尽被寒风吹透,连血液都似是结了冰。
“砰”,身畔传来熟悉的关门声,红药一转首,便瞧见了一张僵硬的笑脸。
“今儿里好找啊。”红菱打了个招呼,嘴却是冻得不听使唤,发音十分古怪,生生把“今儿你好早”给说得不伦不类地。
红药倒也没去挑她的眼。
事实上,她脸上的笑也不比红菱好多少,颊边肌肉完全不受控制,只得稍稍点头,权作回答,亦是变相地护住了腔子里那一口热气。
雨下得并不大,却极紧密,两个红字辈不约而同地转身,望着廓外飘摇的风雨发呆。
北风猎猎,将雨幕吹得东倒西歪,根本不能维持一个固定的姿态。
“打……不了闪。”秉持惯来的温柔性子,红菱此时又开了口,发音仍旧很古怪。
红药“嗯”了一声,表示明白。
风太大,打不了伞,这便是红菱之意。
二人对视一眼,各自苦笑,旋即反身拉开了屋门。
再经一番与北风的搏斗,她们才总算拿出了蓑衣,各自披好,穿过阴雨和寒风,相携着去往正殿。
“怎么这样迟?”才一踏上正殿的石阶,尚未感受到那殿中的如春暖意,迎头便是一声冷喝。
红药忙停步抬首,便见吴嬷嬷身被素锦斗篷、手捧黄铜手炉,正高高端立于阶前,白净的脸上,有着一抹自然的红晕。
那是在温暖的室内才会有的健康面色,而非红药与红菱这般,冻得唇青面白、状若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