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想着,红药对徐玠倒也并无怨尤。
从今日的约见、到美食相谈、再到话本子钓饵,皆是阳谋,摆明了这是一招“愿者上钩”,她自己个不争气,怪得谁来?
谁教她那么嘴馋,又那么爱瞧个话本子呢?
总之,先帮徐玠点儿忙,将那《重生之富贵大闺女》看到大结局再说。
此念一生,红药登时心头火热,再看徐玠时,那眼神中便也带着灼灼热意,仿佛眼前少年已然化身为成套的话本子,就等着她去瞧呢。
徐玠瞥她一眼,暗自好笑,故意问:“顾管事干嘛这么看着我?”
“你不是说要救大齐么?怎么救?”红药的眼神越发迫切。
徐玠相信,如果这时候递给她把刀,让她马上去杀一个人,她定然也会毫不犹豫地照做。
这一刻,他的脑海中仿佛现出了一张条幅,那条幅之上写着:
“众生皆苦,唯美食与话本子不可辜负”。
那是前世顾老太粘在床头的条幅,观其笔迹,应是她自个儿写的。
在给她办后事的时候,徐玠便将这条幅上的话,镌刻在了她的墓碑上,以兹纪念。
“先不说怎么救大齐,我问一声儿啊,只是好奇问一声。”他看向红药,上挑的凤眸中,涌动着一丝疑惑:“你就这么爱瞧话本子?”
为了话本子,甚至连命都能不要?
红药迟疑了一下,转开视线,遥望着檐角下露出的灰暗的天空,目色有些迷茫:“老实与你说罢,在你没拿出话本子之前,我委实……委实也并不知晓我这么爱瞧这东西。只是,一听你念出那名目,我这腿脚便再不肯听使唤,像是被勾了魂儿也似。”
她轻轻一叹,面上泛起些许无奈,唇角却弯了起来:“待当真瞧见了那纸上头的字,读着那话本子里的故事,我一下子就生出种感觉来,觉着……觉着,重生之后的这些日子,我竟跟那缺心少肺的木头人也似,虽也能说能动、能走能跳的,可我那心里头……怎么说呢,好像一直都空了一大块。”
她弯起的唇角渐渐加大了弧度,眸光跃动,如晴空下波光起伏的湖水。
“就在方才,在瞧着话本子的时候,我心里空出来的那一块,生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填满了,人也活了过来,真是……”她的声音渐渐变低,双眸微阖,笑容如水波散开。
那一刹儿,她整颗心都涨满了,仿佛渴了几辈子的人终是喝到了一口清水,那种感觉,难以形容。
“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我那时候是真的觉着,就是立时死了,也算……活过了一回。”她呢喃着道,张开眼,面上却犹自浮着如梦似幻的笑意。
她从不知晓,她原来是“这样”的她。
此际回思前世,她才终是明白,何以自己会写下那样的一张条幅贴着看。
却原来,美食可饱口腹,而话本子,却足慰平生。
她并非那些迁客骚人,能高歌一曲“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她不过是个俗之又俗的女子,平生所寄非酒非诗、非财非势、非前程抱负、亦非子孙满堂。
唯有美食与话本子。
它们带给她的丰足与喜悦,不仅形于外,更神于内。
美食滋养着她的身心,而话本子则丰富了她的神魂,让她得以在那偏僻的小镇,快乐幸福地渡过了后半辈子。
而这两者之中,话本子起到的效用更大,因为,那话本子里的世界,便是她心之所寄、情之所往。让她知道这世上除了眼前所见,更有魂牵梦萦的一方乐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