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下去了?”望着远处那一个个黑色山洞,天浩口鼻中释放出淡淡的白色雾气,目光中带着微笑,锐利如刀。
“都下去了。”旭坤点了下头,朝前走了两步来到天浩近前,他有些迟疑,在沉默中不断改变嘴唇形状,犹豫了很久,才压低声音问:“头领,干嘛要大老远的从崮山寨请这些豕族人过来?其实咱们寨子里不缺燃料,夏天和秋天挖出来的泥炭足够用到明年春天。”
“你说得对,我们的确是够用了。”天浩很平静,着让旭坤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畏惧,更有一种无法看透的神秘感。
“想要度过寒冷的冬天,需要粮食,更需要木柴和泥炭。”看着远处的天浩神情专注,带有磁力的男性嗓音有些深沉:“到处都是树,只要花费力气就能砍回来劈碎了做柴火。没有烧成炭的木柴会冒烟,人呆在屋子里会很不舒服,甚至还会活活憋死。泥炭就不一样了,这玩意儿很耐烧,更重要的是,就目前来看,只有咱们牛族的领地才有。”
旭坤觉得自己抓住了问题的核心,小心翼翼,下意识用上了敬语:“您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把他们挖出来的泥炭卖掉?”
天浩一直没有把视线落在旭坤脸上,他的微笑中带着轻蔑,有不为人知的傲慢,更多的还是看透人世的感慨:“这个泥炭挖掘场已经存在了很多年,矿井里的情况很复杂,只有在洞里最深处的地方才能挖出质地最纯的泥炭。总得有人下去探探情况,老人和孩子干不了这些粗笨的力气活儿,所以……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比较好。”
旭坤觉得大脑运转速度正在加快,他可以理解天浩的部分思维,却不明白他话里的一些特殊字句:“头领,您的意思是……那些豕族人,他们很专业?”
“他们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天浩耸了耸肩膀:“总不能让我们的人来做吧!都说了矿井下面很危险,就算现在没什么动静,早晚也会出事。我们磐石寨里的男人很精贵,都是有技术的铁匠,而豕族人……做矿工总要比在战场上厮杀强得多,也更加安全。”
把一件极度危险的事情说成是天大的福利,这是来自文明时代统治者的智慧。
“何况他们的要价不高,很便宜。一碗鱼汤,一块杂面饼子,就能让一个人替你卖命,这种事情多划算?”
他在幽幽地叹息,听起来像是在笑,又明显带着一点点遗憾。
……
第一个装满泥炭的箩筐从洞里送出来,仅仅只是开始。
运输方式很原始:几条带钩的藤编麻绳从洞口扔下去,栓牢满载的箩筐,上面的人一起用力拉上来,整个过程就像用吊桶在井里打水。
豕族人的确有着惊人的体能和耐力。不到一个下午的时间,他们挖掘出数量庞大的泥炭。旭坤安排了二十个人在地表负责拉筐子接应,他们很快累得气喘吁吁,手脚酸软,不得不临时派人回寨子里求援,这才把所有挖出来的泥炭拉出地表。
踩着用钢架和藤绳制成的软梯,身形巨大的曲齿一步步攀了上来。落日余晖照亮了他的身体正面,黑乎乎,光秃秃,破烂的皮袍卷成一团,与铁镐一起用绳子捆住斜背在身后。他看起来很热,满头大汗,从面颊到肩膀,双臂和肚皮,黑乎乎的泥炭渣子涂抹全身,被毛孔里渗出的汗水自上而下冲刷着,出现了一条条细小如蚯蚓的淡色痕迹。
不仅是他,所有从矿洞里爬出来的豕族人都是这样,身无寸缕,黑乎乎的面孔无法分辨男女,只能从身体特征勉强看出性别。
“怎么不穿衣服?”天浩笑着问。眼前浑身**的曲齿忽然让他生出一丝忌惮————他们才是真正的野蛮人,相比之下,磐石寨的牛族人要更加文明。
野蛮,疯狂,这两个词其实区别不大,很多时候甚至可以通用。
“干起活来就热,穿不住。”曲齿满不在乎地回答,反手摘下背在身后的皮袍,像抹布一样擦了擦身上的污垢,然后将皮袍抖开,摇头晃脑地穿上。
天浩笑了。这笑容在旁人看来充满了热情,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是多么的虚假。
“走吧!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他亲热地搂住曲齿的肩膀,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
……
巨大的铁桶里装满了沸水,热气腾腾,将临时用于安置豕族人的这片建筑笼罩在缭绕上升的雾气深处。
天浩带着曲齿走进一间浴室,随手指了一下位于屋子正中装满热水的巨型木桶:“去洗个澡吧!”
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