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九日]甲午,上批:枢密院言保甲扰人事,令王安石体量虚实。安石以为问得颇有之,为奸人扇惑,恐刺为义军故也。欲令提点司人分头抚谕,冯京言:“不须以五百人为一保,管仲内政寄军令亦只是五人为一保。”上欲且罢都保正,安石曰:“不须罢都保正,保正非所以致人不安也。”上言:“久远须至什伍百姓为用,募兵不可恃。”安石曰:“欲公私财用不匮、为宗庙社稷久长计,募兵之法诚当变革,不可独恃。”上曰:“密院以为必有建中之变。”安石曰:“陛下躬行德义,忧勤政事,上下不蔽,必无此理。”上问建中所以致变,安石曰:“德宗用卢杞之徒而疏陆贽,其不亡者幸也。”
[三月十日]乙未,降工部郎中、宝文阁待制王广渊为度支员外郎,依旧职知庆州,右司谏、直龙图阁赵卨复权发遣延州。上既罢广渊,用郭逵判永兴,而宣抚司亦先命陕西转运使毋沆权延州,促赵卨往延州,令广渊须卨到交割讫,于乾州听旨。会广渊奏叛兵随定,上称广渊所奏允当,亟诏广渊、卨未得依宣抚司指挥,又欲徙逵延州,别选重臣镇永兴。王安石曰:“请降广渊官或职,留治庆,卨治延,逵治永兴,皆勿徙。”且言:“今两州帅臣皆客寄,上下不相保信非便,宜速定,使上下相安,无苟且意。”上从之。故广渊止坐贼发所部夺两官,行至奉天复还。初,命逵兼四路安抚使,安石以为不便,寝之。
[是日]上曰:“用兵须有名,如何?”余以为无名则不可用兵。上曰:“恐但顾力如何,不计有名无名。”余曰:“苟可以用兵,不患无名,非兼弱攻昧,则取乱侮亡,欲加兵于弱昧乱亡之国,岂患无名?但患德与力不足耳。”
[三月十九日]时枢密院言因置保甲有截指断腕者。安石初以为然,既旬日,更白上曰:“臣召问开封差役公人,以为保甲皆人情愿,无不便者,实不如枢密院言。又得赵子几奏:推究截指者两人,其一人遍问无有,一人盖因斫桑误伤,有三人为之证。臣所问乃初倡言者也。”
[三月二十二日]上与王安石论保甲事,以为诚有斩指者,中官历十三县探麦苗问得如此,然百姓亦多会得见。习射九,去帖子常甚远者亦相劝,以为若捉得贼,官必有酬奖。又曰:“得大户作都副保正,自言管辖景迹人,若便废罢,即却被景迹人雠害。此极是好法,要当缓为之。”诸县官吏多不能称人意,上以为当以渐,只委知县为之。安石以为知县多非其人,不可委,上曰:“如此,则罪知县可也。”安石曰:“令选人为之,尚不免违失法意致惊扰。若委知县为之,其致惊扰但有甚于选人。及其惊扰已甚,乃始罪之,恐已无及。且奉行法令不能称人意,便加之罪,此陛下所未能行于朝廷也,如何遽责赵子几辈行之于州县?”安石又为上论保甲:“致人斩指,亦未可知。就令有之,亦不足怪。以朝廷所选士大夫甚少,陛下一有所为,纷然惊怪,况于二十万户百姓固有愚惷为人所感动者,岂可以此故遂不敢一有所为?《说命》曰:‘若药不瞑眩,厥疾弗瘳。’苟欲瘳疾,岂能避瞑眩?今保甲所惊者,畏为义勇、保捷而已。就令尽刺为义勇、保捷,陕西、河东固尝如此。”上曰:“如此则恐不便,须致变。”安石曰:“陕西、河东未尝致变,则人情可知,岂有怕为义勇即造反之理?”上曰:“民合而言之则圣,亦不可不畏;自上制法以使之,虽拂其情,然亦当便于民乃可。”安石曰:“今保甲固疑有断指以避丁者。然臣召八乡人问保甲事,皆以为便。则合众赤论之,固知其便。设有斩指者,非众情皆然也。今所以为保甲,足以除盗,然非特除盗也,固可渐习其为兵。既人人能射,又为旗鼓变其耳目,渐与约免税,上番代巡检下兵士,又令都副保正能捕贼者奖之,或使为官,则人竞劝,然后使与募兵相参,则可以消募兵骄志,省养兵财费,事渐可以复古。此宗庙长久计,非小事也。但要明断,不为浮议所夺而已。赵子几能得府界民情,可久任,付以此事必有成。今保户已愿免体量草,养马事固已有绪。”上大说,曰:“此极好事,然且缓而密。”安石曰:“日力可惜。”上曰:“然亦不可遽,恐却沮事。”安石曰:“此事自不敢不密,今日独王珪在此,必不漏此言,所以敢具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