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丞相向父皇讨了道旨意,连夜送陆凌雪去岷州,给岷州王的儿子做正妻。”李慕憬面带忧色,说得略有些急促,呼吸又喘了起来。
裴琰的脸色一沉,转头看向了张酒陆。如此大事,他这边竟然没得到半点消息。
“不怪他们。”李慕憬摆摆手,低咳几声,这才继续道:“昨晚陆相带陆凌雪进宫后,与父皇一直呆在御书房。陆凌雪是直接经宫中秘道出城,我也是早上知道这消息。现在人应该已经过了柳门渡口了。我担心你会追去,所以赶来提醒你,不可妄动。若他们用此事为饵诱你前去捕杀,而你沉毒未解,你占不了便宜。”
李慕憬说着,又咳嗽了起来。
突然,橘香气在木屋里飘散开来。苏禾端着一盏橘皮熬制的水放到了李慕憬面前。
“太子殿下,这个止咳。”苏禾轻声道。
“多谢,”李慕憬朝她微微一笑,“外面冷,你不必避出去,留在屋里便是。”
“我和张酒陆去准备早膳。”苏禾笑笑,快步走了出去。
“我还记得那年巫蛊大乱,瓜州陷入暴民之手,他们烧杀抢掠,淫人妻女,烹食小儿……”李慕憬看着苏禾,眉头紧紧锁起:“那时我被侍卫保护着逃出了那座血色之城,从那时起我就发誓,不能再让我大庸百姓陷入那样的地狱。可你知道吗,我最近总是梦到那年的事……”
他又咳了起来,裴琰起身,走到他身后,手掌在他背上轻轻地揉按起穴位。
那年大乱之后,皇帝愈加迷信神佛,每年佛礼节都办得极为隆重。但裴琰不信佛,若佛有用,百姓为何会受苦?
“大缙与我大庸虽签了二十年和平之约,但是他们一直在边境蠢蠢欲动,不时出动小队人马骚扰边境百姓,百姓苦不堪言。而西泠、岷州大雪,路边尽是冻死的百姓,两州百姓流离失所,正往京中和江南逃难。西泠王在城中苦苦支撑,据说他连府里的树皮都扒光了。此次送魏姝进京,也只是想护住魏姝。我多次劝父皇早日派人赈灾,他却迟迟不肯颁旨。我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当年登基后大刀阔斧整顿朝纲,大庸国蒸蒸日上,那时的他天子之威、意气风发,远不像现在这般满眸阴鸷,让人摸不透心思。甚至对我这个当年他最爱的儿子,如今也时不时露出厌恶之色……难道是嫌我病着,不堪重任?那我可以让出东宫之位,让贤能者任之……可是,你看李慈,李禹,哪堪大任……”
李慕憬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苍白的手握着茶盏,也跟着颤抖起来,茶水晃动着,飞溅出了杯盏,落在他的锦衣上,泅出一朵一朵的茶渍。他担心自己会倒下,江山真的落入无能之人的手中,那百姓岂不是又要掉进人间地狱?他又恨自己这副身子,总是不见好转。
“你还是多歇着,这些事交给我去做。至于沉毒,只要我不受伤,只是略略痛上几个时辰,并无大碍。”裴琰扶住他,眉头微锁,小声道:“天下局势,不是你我可以掌控。”
“那就不掌控了吗?”李慕憬摁下他的手腕,抬起泛红的眸子看他,一字一顿地问:“我再问你一次,你要不要……”
裴琰眸色一沉,一把握紧了他的手,“李慕憬,我会送你上那个位置。”
“若我死呢?”李慕憬盯着他,继续追问。
这是他们两个第一次把死亡二次摊开来谈。
李慕憬六岁时就因才华名震天下,他仁慈,机敏,多才,长得又是一表人才,皇帝视他如珍宝,大庸百姓视他为未来的帝君。可也是在那一年,他落水了!
宫中妃嫔斗得你死我活,外面是权臣们的无耻心机,所有的一切都让当年才六岁的小太子承担了。皇帝觉得他还能有很多个李慕憬一样的儿子,可是上天只给他一个机会,只给他一个李慕憬!再无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