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妈妈想起当年,面上满是荣光。“侯爷当年才十四五岁,便如此厉害。
这么些年虽鲜少对弈,可赢姑娘,那是不成问题。”
徐妈妈不以为然,那么多青年才俊又如何,他们家老爷当年不在京中。若是老爷在,侯爷能不能赢怕是两说。
更何况今日,侯爷和姑娘对弈。姑娘这些年小心谨慎的,日子过得也不舒坦。
平时看书也甚是很少,不过是偶尔下两局自娱自乐,这么些年下来,那是鲜有败局。侯爷若是能超过姑娘,也算他功力了得。
只这些话,徐婆子并不愿意说给林妈妈听,明显她心中还有旧主,和蒹葭不同,一心扑在姑娘身上。
收了针线,仔细检查了一遍针脚,徐婆子这才收起针线筐子,朝林妈妈问道,“我去给姑娘倒茶,你要不要去”
林妈妈度量着时辰,想着这棋局一时半会怕是散不了。紧随其后,凉亭四角架起帷帐,燃起驱蚊香
料。
又拿冰鉴来,上置些西域来的瓜果,南边来的荔枝,皆是寻常世面上看不到的珍稀货色,配着徐婆子端来的茶水,一并放在了月容身侧。
茶冷无什么热气,蒹葭检查了一番,和徐妈妈商量,
“把冰鉴里冰去掉些,不用太冷,借些凉气就行。这茶也冷,姑娘吃进去难克化,换热热的来。”
徐婆子忙应下,手忙脚乱的去张罗,一边偷偷去看正在下棋的二人。
姑娘神态倒也镇定自若,明显心有城府,可目光低垂,直视棋面,并不曾移开过一刻。
反倒是肃毅候,心不在焉,目光一直往姑娘身上瞧,如说不在意,那是怎么瞧也不可能。
只是,徐婆子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侯爷和姑娘,是怎么认识的呢
姑娘在柳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一个外男也不曾见过。嫁到黄家这才几日,怎么姑娘就认识了这么个位高权重的侯爷。
那位可是当朝一品侯爵,就是大老爷活着,二人身份也是如隔鸿沟,怎么也凑不到一起的。
担忧目光落在月容身上,徐婆子压下百般滋味。若那位是有心戏耍姑娘,姑娘怕是连个全身都逃不得。可这位若是真心待姑娘,阿弥陀佛神佛保佑,也算是姑娘苦尽甘来。
顾知山敏锐察觉到徐婆子打量目光,拧眉看了过去。后者躲闪不及,跪倒在地,
“侯爷恕罪”
月容低首思索棋局,黑子行事缜密,滴水不漏,步步为营,咄咄逼人。白子节节败退,俨然已无力回天。
若是败了,就要应他一件事。
月容抿唇,不愿就此轻易放弃。恰在此刻,听见徐妈妈在身后求饶,回身,不知何时身侧放置一矮几,冰鉴蚊香各一,凉亭四角也架起帷帐,遮起隐秘小世界。
徐妈妈跪地惊慌求饶,不曾打乱一茶盏,也不曾弄乱任何东西。月容以为她惧怕冷面肃毅候,收了正要放下去的棋子,月容起身,
“徐妈妈快起来,在亭外候着就是,有事情我自会吩咐。”
虽有月容吩咐,可徐婆子并不敢起身。她虽不聪明,可还是有眼力见,姑娘和侯爷比起来处于弱势。若是她起身走了,侯爷怪罪姑娘可怎么好。
她不能让姑娘受了连累。
月容自然也把她的犹豫看在眼里,看了眼热气腾腾茶汤,笑道,
“我在家时,叔父得了二两老君眉,妈妈去换那个来。”
徐妈妈这才稍整情绪,起身,腰腹部肥肉抖啊抖,颤颤巍巍往亭外找茶去。
等人走了,月容回身仍旧在石凳上坐下,见顾知山捻着玉石棋子的动作越发加快,顿了顿,道,
“爹娘当年战死青州,徐婆子连儿子也顾不上照看,护着我躲在地窖里才保的性命。若她得罪了侯爷,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侯爷莫要怪罪她。”
顾知山闻言抬头,见月容提起当年,面上满是追忆之色。
青州,他知道的。当年青州知州柳道南战死沙场,满门家丁尽数杀敌丧生,除余下的丫鬟婆子藏于地窖保存性命,无一活口。
心念微动,去看坐在身侧的佳人。眉目婉转,远黛青山,桃花眼潋滟,精致如西域玩偶,让人心生怜惜。
六年前,她不过十岁。虽困于地窖多日狼狈不堪,可见到自己,仍旧是乖巧致谢。哪里有后来这些没来由的硬骨头里,专门和自己做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