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墨菲斯顿来讲,他首先看到了一座华贵宫室的骨架被凭空搭建在自己的身边,随后,各色正常或不正常的建材便飞速地如血肉般(或者就是血肉)从梁柱之间生长了出来。紧接着是精致的雕塑,鲜艳的挂画,柔美的轻纱,以及——
镜子。
数量上几乎无穷无尽的镜子。
散发着奇异光芒的光滑镜面近乎充斥了整个空间,不论上下左右,只要还试图睁眼就无法不见到其中的自己所投射出的影像。而那种影像又显然与物质世界中只会诚实地反射光线的倒影不同,在纵欲之主的魔力和观者自身的渴求与恐惧的塑造之下,镜中的影像被以邪恶的目的扭曲了。每一个镜中所倒映出的观者都是不同的:可能是当事人的某种可能性,当事人的某种理想,当事人的某种恐惧,又或者当事人更好或者更坏的——
“不要看镜子!”墨菲斯顿异常严厉地警告,但事实上,他没有精力检查藤丸立香是否能从这些镜像当中保护自己。他看见一面镜子当中的自己最终褪去了战团诅咒的阴影,双翼宛若金铸,与圣吉列诺并列;另一面镜子当中的自己却如同怪物般面目可憎,身披血光,带领着同他一般已经摒弃了圣吉列斯美德的战斗兄弟不分敌我地于帝国中实施屠杀;又有一面镜子之上,他还是那个风趣幽默的卡利斯塔琉斯,没有如此强横的灵能,仅是战团中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智库,在普通的战斗任务和占卜当中毫不传奇地平稳生活;镜中又另有一个可能,是他从未被战团作为有志者征召过,那个已经完全消失在他记忆当中的“凯利”庸庸碌碌,就这样在巴卫一上度过了几乎无价值也不会被记录的一生后寿终正寝——
不对。智库的思想在与他自己的认知斗争。这些都不是我,我是——
另一只相比之下很小的手轻轻拽住了他的手甲,迫使他低头向下看去。在无数个迭代中的自己的间隙里,他瞥见了实际上其实非常用力地向下拉他的那个藤丸立香:
“镜子!就!只是!镜子!”她对他大喊着,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即便微弱,其中的含义却也确实被智库捕捉到了。
在那个瞬间里,墨菲斯顿周围的世界猛地安静了下来。不再有镜中女妖无止尽的喋喋不休,不再有无数种试图偏移他认知的所谓“可能性”拥挤着在他脑海中播放。那句话就像是某种对世界的冲击那样,仿若喊醒了一个正在睡觉的人,令其从光怪陆离的梦境当中回归了现实:镜子就只是镜子。
色孽恶魔爱用的那种难以言喻、令人作呕的“香氛”依然飘散在他们的鼻尖,远处无生者的絮语也依然窸窸窣窣却听不分明,但四周的镜子确实,似乎都变回了普通的镜子:即便因为镜面的扭曲而会把人照得变形,即便每一只镜子上所投射出的墨菲斯顿都也不是他本身的样子,而是高矮胖瘦各有不同——但它们都确实,“只是镜子”。
“认知污染。”在确认到墨菲斯顿冷静下来之后,藤丸立香也松了一口气。她撒开手,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墨菲斯顿的臂甲,“目前应该是没问题了,不过还是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