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着军器库大门的是两名士兵,他们带帽檐的范阳毡帽上的红缨掉了只剩一半,穿着的花锦袍也是皱皱巴巴,只腰间挎着的黑鞘弯刀还算入眼。韩冈和李留哥过来时,两人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就像两只疲沓的老狗,在深秋的阳光下打着哈欠。看着韩、李两人走近,两名库兵站了起来。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一黑一白,一有须一无须,对比强烈的两人并肩而立,只显得错落搭配得煞是有致。
“王九哥,王五哥。”李留哥冲着两人行了一礼,韩冈也随之拱了拱手。
两个士兵同姓王,却不是一族的,年长排行第九,年幼的排行第五,所以名字唤起来,反倒是年纪小、个头矮、肤色白、没胡须的王五的排行在前面。
“是李大啊……”年长的黑胡子王九跟李留哥搭着话,“你一来从没好事!带着的这人是谁”
就在王九和李留哥说话的同时,王五站在韩冈面前,上下打量了几眼,眼前这位身穿青布襕衫,貌似病弱的秀才传言多多,让他很是好奇。问道:“你就是韩三……”可只问了半句,却突然断了音。
韩冈眼角余光一瞥,却见是王五腰上给王九的手指暗地里戳了一记。
被领着进了军器库,两个库兵甚至都没再多看韩冈半眼,方才李留哥还问了韩冈花了多少钱买个差事,但两个兵却问都不问。很明显黄大瘤打过了招呼,知会过两名守卫。
‘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韩冈暗自叹着,‘老话果然永远都是有道理的。’
黄大瘤刚刚在街市上受辱,转眼便报复回来。县衙里动手太危险,普修寺中和尚嘴杂也不好下手,但这座军器库多半连守库的兵士都跟黄大瘤亲近。韩冈进了库来,只要把门一锁,那便是关门打狗,他的小命已经有一半攥在黄大瘤手中,只要军器库中出了些乱子,很容易的便能栽在韩冈的头上……再说了,陆虞侯为陷害林冲敢烧草料场,黄大瘤纵然没有高俅那等奢遮的后台,怕是也敢在军器库里烧点不算重要的东西。
李留哥领着韩冈进了军器库院子,身后的大门随之关闭,王五留在外面,王九跟着一起进来。
‘真是个好地方。关门打狗的……好地方!’韩冈环视周围,下意识的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不过他很快又放松了手指,他很清楚,黄大瘤费了这么些工夫,绝不是遣人埋伏在军械库中教训他一顿那么简单。韩冈尚记得,黄大瘤临走时的那个眼神,可着实不善,那是起了杀心的神情。
李留哥领在身前,王九走在身边。身处绝地,韩冈心中反而愈加沉静。每临大事有静气,他偏有这等能耐。在过去,不论考试和面试,他总是能有超水平的发挥。再回想起让他来到这个时代的空难,他在飞机失事前,也是冷静到淡漠的地步。
成纪县的备用军器库,大约只有两三亩地那么大,其中修了五间东西并排的长条状库房。每间库房的两侧屋檐下,都排了六个近五尺高、盛满水的大水缸。这种水缸装满水后大得能淹死人,说不定跟司马光小时候砸坏的那件是同一号。看水缸中的挤满浮萍的臭水,显而易见,这个军器库的安全系数并不算低。不像县衙,二十多年来已经被火烧过了三次。
就在东头库房的一角,有一间靠着库房墙壁修起的小屋。李留哥领着韩冈走到小屋外,冲着屋内喊了一声:“周凤!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