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家人启程时,春日已经走了大半,转眼就到了炎炎夏日。
现在大楚的楼船,已经是第八代革新版了,一路顺着运河南下,人住在里面不颠簸也憋闷,宽敞又舒服。
萧铭修这次带萧嘉瑞出来,就是为了让他见见民间到底是什么样子。
盛京不过那点大,住的不是阁老重臣就是六部堂官,便是有寻常百姓,却不会叫最疾苦的一面显露出来。
只有亲自看上一看,才知道自己家国到底如何。
运河沿途,一派繁荣景象。
如今大楚皇家的商船,早就在运河上通行往来,承担着南北货物的运输。商贾们只要去海运衙门里买船舱和船票,就能以比陆运更低廉的价格运送货物,安全快捷且便宜。
因为如此,沿途大港都是繁华热闹,好一派盛世景象。
庞大的货物往来也让国库日渐丰盈,渐渐摆脱了单靠税收和盐铁管制的曾经。也正是因为货运便利,南北货物来往通畅,百姓们也能用到更多的新鲜物件,尝到许多从来都没尝过的瓜果鱼虾,让百姓的生活也丰富多彩起来。
他们此番南巡,先派了御舟在前,一家人则换了后面的辅船,沿途停靠补给时也会下船游览,倒是有些难得的惬意。
这一日到了乌苏港,一家三口又换了便装,佯装成外地来的商贾下了船。
乌苏是临浙的大港,附近往来货物都要从乌苏港登船,这里也设有海运衙门,专管兴盛号和兴隆号的事。
这是两种不同的楼船,兴盛号船体更小一些,速度比兴隆号快许多,专门载人。而兴隆号则是纯粹的货船,这两种船萧嘉瑞都见过,每当有新船下水,萧铭修就会带着一家老小过去看,让他们瞧瞧楼船的气派。
这会儿正是上午时分,码头上一派忙碌景象,打着赤膊的苦力闷头往船上搬着货物,而海运衙门的记录官和商家自己的账房,也守在船边一件一件盘点。
再往里走,便能看到一条小商街,成群结队的苦力们下了夜工,正在小餐铺里用早膳。
他们吃的很简单,用的大多都是素面,满满一大碗只要一钱,是非常便宜的。
萧嘉瑞盯着他们就坐在脏兮兮的小棚子里吃饭,每个人身上的衣服都是补丁罗补丁,可脸上却都挂着笑,没人抱怨生活不易。
萧铭修一手牵着谢婉凝,一边跟萧嘉瑞道“苦力一日倒三班,一般要干四个时辰,每个人搬货都要计数,一件记一钱,腿脚麻利的一日可以搬三四十件,一天能赚四十钱左右。”
四十钱能做什么萧嘉瑞并不清楚乌苏的行情,但他知道在盛京随便一处市集,四十钱能买三斤糙米,差不多够一个三口之家两天口粮。
萧铭修见他低头在那算,就笑着说“盛京不是大米和小麦的主产地,米面都要靠外省运送,是以价格要贵一些,四十钱在乌苏可以买四斤糙米。
萧嘉瑞若有所思点点头,他问“若是家里面孩子多怎么办”
萧铭修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瞧瞧他们,大多都是未及弱冠的青年,他们是家中年长的哥哥,出来作苦力不过是为了攒些聘礼,将来好能娶到媳妇,实际上家中都是有田地的,虽然不富足,但绝对饿不死。”
这事说出来残酷,可一国之大,总要有贫富贵贱。
这不是仅凭他一人之力就能改变,但让他们日子过得好一些,有些盼头,总归比没有强。
就像这乌苏港的年轻苦力们,他们出来做工,既省了家里的口粮,辛苦一年也能攒下不少私房,若是机灵一些能混个工头管事,那日子就能红火起来,总是有希望的。
萧嘉瑞一下子就被点透了,闻言崇拜地看着萧铭修,十分好奇地问“父爹爹怎么什么都知道”
萧铭修被儿子这么一瞧,顿时浑身舒爽,却还是控制着嘴角不让自己显得过分开心。他点了点额头“这些看似是小事,却也都是关乎民生的大事。你且要记得,你的眼睛不能只看着那些布政使司,这些才是你应当看到的真实。”
谢婉凝就听他在那忽悠儿子,萧铭修虽然对民生分外看中,却也不能对大楚大大小小的省府都了如指掌。乌苏这些事,都是他昨晚从折子上看来的,还跟她感叹“做苦力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