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言一语皆沐了春风,入在耳里,好像新伤都不觉得疼了。
宁茴勉强撑起身子,红了眼睛,哽咽道:“为什么救我……”这几年,她以为他早就厌烦她了,毕竟她自己都已经厌烦这样的自己了。
裴都走到床前抬起了手,冲她点点头。
宁茴似有所感地摊开手,下一刻只觉得掌心一凉,莹润透亮的鹅卵石比玉石还要好看些,浸着光,格外引人视线。
她抬眼,裴都立在那儿,似三月春风四月梨花,他慢步往外走,步履轻缓,“顺手而为罢了。”
当年的那个姑娘,真是可惜了。
宁茴木然地目送着他离开,抬袖掩面,泣不成声。
裴都走出庭院,抬目远望,摇了摇头,啧,好像多管闲事了。
……
……
蒲花江水掀来了一层浪,迎面涌来的水汽沾凝在衣袍,湿浸浸地,不断散着寒气。
裴郅坐在船头,手拄着剑,目光森寒。
冒水而出的刺客悬立在水中竹筏上,斗笠上的短纱挂了水,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他冷压着眉眼,目光阴鸷。
瑨园杀手,定王还真是舍得本钱。
四周无声,只水滴落并着风声嚯嚯。
他并不怕死,他也不觉得自己会死在这几个杂碎手上,只是现下处境确实麻烦,有这些人一路拖着,他根本赶不回京都,那大位已然是定王的囊中之物了。
皇权博弈,差一步便是千里。
暗云翻涌,暮色叆叇,阴沉沉的天幕下刀光剑影,水声滔滔,剑劈横浪,掀起涛然大波。
穿水逆行再次回到船篷之上的裴郅,剑尖淌着的血落在船板上嘀嗒作响,他冲着倒入水中的尸首阴声冷笑,嗤道:“一群废物。”
电闪雷鸣,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砸在身上甚有力道,两方再次抽剑上前,剑刃相触放出撞响,滋声拉滑而过,隐没在雷声之中。
裴郅这才觉得不大对,他猛然抬头,一道雷电竟是正冲他劈来。
木船一分为二,焦黑成碳,瑨园仅剩的几人各自僵立在不远的竹筏上,半晌才想起上前查探。
不久之后,一封加急密函快马送入京都。
定王看到手里的书信拍案而起,怒道:“简直荒谬,人还能平白无故原地消失不成,他裴郅当真成精了?这种胡话也敢拿来欺瞒本王!”
手下官员却道:“裴郅死没死无甚所谓,如今万事尽在手中,他就是插翅飞回来也挽不了狂澜。”
定王面色阴晴不定,他与裴郅多年宿敌,哪能甘心。
他咬了咬牙,“在天牢找个死囚犯,以身代裴郅,明日午时处斩,叫朝上的那些老顽固全部观刑。”
杀鸡儆猴,就让他们好生瞧瞧。
“另外,暗中继续打探裴郅消息,一见到人,格杀勿论!”
“是!”
茫茫一片荒漠好似看不到尽头,烈日炎炎,他身上湿透的衣物都已经干晌了。
裴郅举目四望,一时竟是分不清东西南北。
上一刻还在和瑨园的人刀剑打杀,雷电一闪,下一刻就身在黄沙大漠。
这事实在太过诡异了。
他提剑朝着一个方向慢走,漫无目的。
路上不见人,除了黄沙巨石外什么都没有,那边是冬末春初,天儿尚且还冷着,这处艳阳高照,地面都灼人得很。
一冷一热,再加上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口干舌燥,气弱体乏,他拄着剑半跪在地上运气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