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程家的餐桌上。
白允浪作为一个终于被激起了三分土性子的泥人,生灌了三大壶凉茶,两海碗甜汤,末了又以清水漱了六遍口,整整嚼了一盘子蜜饯。
一边教育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别欺负人家孩子没爹没娘,这要是在昆仑,那些王.八羔子师侄,你敢动任意一个,不都得被掌门师叔提着狼牙棒削成仙人掌?
眼前这一个,跟那一堆比比,也就不显得很驴很坑爹了。
有对比,才有幸福。白允浪放下杯子,终于可以平淡开口:“哦,你废了这么大劲儿,差点儿把我毒死,就是想我再用剑气助你斩心魔进阶?”
杨夕因为自觉闯了祸,所以暂时看起来还比较老实。提着老大一只水壶,时刻准备着扑上去给白允浪填水,只敢轻轻的应了一声:“是。”
白允浪两根指头拨拉着桌上的杯子,许久,问道:“丫头,练气二层便心魔深重,其实剑修不是你最好的选择,魔修才是。”
杨夕提壶的手一顿:“先生,我不做魔修。”
白允浪估摸着这丫头是又要犯倔,道:“魔修并不是外人说的那样,都是恶行累累之辈,道修分正邪,魔修同样。只不过道修修道心,魔修养心魔。正派的魔修,只修己身欲望,夜城帝君卫明阳,一生心魔便是恨不能诛尽天下恶人,所以他虽然嗜杀了一点,却是个被人称赞的侠士。还有你这【天罗绞杀阵】,最初也是位魔道女修首创,只因那女子毕生织布成瘾,一日不织便不快活,毕生修行,也只是织布而已。我观你心性……倒是同那夜城帝君有几分相似。”
杨夕慢慢的给白允浪续上了一杯水:“先生,我的心魔不是惩恶扬善。”对上白允浪明显带着疑问的表情,轻声道:“我只是,想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白允浪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点沧桑的哑,总是显得很有耐心。
杨夕稳稳的提着她的水壶,黑白分明的一只眼珠子直直看过来:“我不明白,为什么杀人可以不偿命。”
白允浪心里倒抽了一口气,眉头一皱,沉下脸道:“谁跟你说杀人可以不偿命?”
“先生,这不是人说的,是我看到的。
“我刚来程家的时候,管事的婶子告诉我,说我被打死了是白死的。我不信,后来问了好多人,才知道是真的。衙门的条律上写着的,仆婢是私产,杀无罪。
“后来我从程家跑了,跟着一个不入流的老魔修四处流浪。那年大行王朝闹旱灾,老道士把吃的都给了我,自己饿得没力气。被一群破庙里的乞丐抓去烧烤了。我去告官,县令知府都不管,说是天灾降世,到处都是人吃人,军队饿得刀都拿不动了,只能法不责众。
“还有现在,翡翠明明白白就是被程忠害死了,家主心里肯定跟明镜儿似的,他杨夕没想过白先生会这么轻易的就答应了助她进阶。她总觉得这事儿得有后文。
白先生如程思成一般,对翡翠之死不管,不问。甚至阻止她杀程忠,不论多么好的脾气,不论出于什么不可说或者是为她好的理由,都不能掩盖他包庇了杀戮。
【碧水剑气】劈下来,杨夕闭上眼睛,默默运转灵气,开始准备冲关。
体内两个灵气漩涡急速流动,较大的一个开始有了崩裂的趋势。
心魔,如期而至。
杨夕看见,倒悬的银河,干裂的大地。
夏夜寂静,连蝉鸣都听不到一声。方圆百里的夏蝉,蚯蚓,早就被人吃绝了种。
几乎没有水气的夜空里,才看得到这么清明的满月与星河。诸天星辰在宁夏的夜空里,闪烁出一种残酷的静美。
杨夕用力的闭了闭眼,她知道,这是哪一个夜晚。
短手短脚的小丫头,磕磕绊绊的往前赶路,她很高兴,也很着急。
她在十几里外的一块地上,找到了一种“观音土”,当地的人说,这种土可以吃。
小丫头抱着小小的一包土,兴冲冲的赶回破庙。
她想告诉大家:不用再挨饿了,这种土,吃一块可以饱好久呢!一直都在肚子里,拉不出去的!
破庙就在眼前,杨夕稳稳的走过去,脚步一点也不颤。
然后,她看到了“大家”。
三十九个衣衫褴褛的影子,面目模糊如怪,皮肤苍白如纸。围着一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大锅,眼珠子绿幽幽的发亮,口涎滴答,形如恶鬼。
锅里坐着一个弯腰驼背,生了一张钟馗脸的老道士。老道士安详的闭着眼,在热水沸腾的咕嘟声中,状如酣睡。
杨夕在大锅前停下,淡笑着说了一声:“老杂毛,好久不见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