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城,朱宅——不,现在这个宅院已经不姓朱了,它的原主人败落后,这间豪华的宅院也被城里其他家族买下做外院。只是新房主对于曾经用来当书院的二进宅院明显有自己的想法,接手后便将原本书院的大门封了,白墙后面只剩下翠青竹影仍旧在晃动,但已经没有了昔日的读书声朗朗。
谢乔乔坐在小竹椅上,默不作声的帮大妈剥着豆子,旁边张雪霁也在帮忙,一边帮忙,一边笑眯眯的和大妈搭话。他年轻,嘴巴也甜,哄得大妈喜笑颜开,什么都愿意和他说一说。
张雪霁:“朱家我记得以前也是个大家族……怎么就败落了呢?”
大妈露出唏嘘的神色,手指还飞快的剥着豆子,讲起八卦来眉飞色舞:“这得从朱老爷的独生女朱萱小姐说起——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前任老城主一把年纪了却想着纳人家正儿八经的黄花大闺女做妾,朱萱小姐性子烈,受不得这种屈辱,当即就投了河。她未婚夫也是个痴情的,见她跳河自尽,便也跟着去了。”
“朱老爷老年失女,连侄子女婿也一并赔进去了,没几日便病倒。说来也是他命不好,这一病就再也没有起来,朱家偌大的家业,灌下去多少人参灵芝,也没能把朱老爷的命留住,病到第三月,人瘦成一把柴骨头,就没了。”
“朱家本是靠着牧鹿的本事发家,朱老爷那病来得又快又急,这牧鹿之术也没传下来,家里几个旁支争家产打得不可开交,好几次闹进城主府里去。就这样,没几年便败落了……唉,朱老爷人倒是不错,在世的时候时常布粥接济城内乞丐,还出资办了学堂,他这撒手一去,那学堂也很快拆了。”
说到少了的那份接济和束脩便宜的学堂,大妈脸上倒是真真切切露出几分伤感来。其实鹿城里面也有其他的几家便宜学堂,只是那里的先生不仅要收束脩,还要收逢年过节的孝敬,哪里比得上朱家学堂里面的免费先生?
张雪霁剥完一个豆荚,跟着感叹:“那确实可惜。不过我听说前任老城主并无子嗣,他去世后,这城主的位置是交接给家族旁支了?”
大妈:“是啊,就是他养在膝下那个侄子,现如今也上任两三年了。虽然说换了个城主,但日子也没有大变,还是和前几年差不多的过活。”
“所以说,上面变不变天,当真是和我们老百姓没有半点干系。”
张雪霁笑了笑,眼眸温和的弯着:“那不一定啊,老百姓是一城之根本,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大妈连连摆手,不爱听这些听不懂的深奥话:“你们读书人说的这些东西太复杂了,我可听不懂,别和我说——哎唷,谢姑娘您就剥完一筐啦?小张公子你瞧瞧你,净和我说话,半筐都没有剥完。”
她往三人围坐中央的豆子筐里一看,当即转移了火力。张雪霁盯着自己没剥完的豆子,再看一眼谢乔乔面前的竹筐,意识到自己确实摸鱼得有点明显。
他干咳一声,加快了手上的速度。谢乔乔没有说什么,只是把张雪霁面前筐子里没有剥完的豆荚抓了一把到自己筐子里。
她远比张雪霁更熟悉这些杂务,做起来也得心应手。有二人帮忙,很快所有的豆子都剥干净了,大妈抱着豆子筐站起来,满面笑意跟他们道谢,便打道回府。
谢乔乔拍了拍自己手上沾到的碎屑,旁边张雪霁便拉着她手腕把她的手拉到自己面前,用手帕仔细而小心的将指甲缝都擦干净。
他动作很细,帮谢乔乔擦手的同时,也开口说话:“那位新城主上任后重新开办了一家书院,要不要去看看?”
谢乔乔不置可否,点了点头。
左右他们现在也是无事,更何况也还没有到饭点,于是便并肩晃晃悠悠的往新城主建的新学堂而去。
新学堂建在城主府后方,并没有重新动工程,只是把城主府原本空置的一排厢房略加改造,做了书院。谢乔乔到的时候,恰好是书院上学的时间,隔着大门和一堵粉墙,朗朗读书声参差不齐的传来。
书院大门没有关,应该是为了方便人出入。谢乔乔顺着大门,极其自然的就往里面走,看见里面拆了门窗互相打通的左右四间厢房,左边两间被屏风隔了起来,女孩子清清脆脆的读书声便从里面传出来。
右边两间都是年龄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老师也在那边,带头念书。轮到要发放卷子时,左边厢房里自有上了年纪的仆妇出来,从先生手上领走卷子,捧入右边厢房中,里面当即传出一连串叽叽喳喳的活泼声音来。
厢房往前便是一方活水池塘,水面波光粼粼倒映着湖边草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