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说着,斜眼对奚甯笑笑,“我看,是有人将我们户部耍了,打量着先请一百万,后头再添钱也不多,我们户部不会咬得太紧。哼,我看他是打错了算盘,户部的钱,就是一分一厘也得精之又精地算。”
潘凤亦在对面坐下,“那你说说,是谁耍手段?阴阳怪气的,有什么意思?你拿出证据来,当着内阁首辅、次辅、众多阁员在这里,是谁耍手段,咱们就请内阁拟票给都察院拘了谁,抓了慢慢审就是!”
若有证据,他潘凤何敢如此嚣张,卫珺也不至不言语了。
殿内倏地沉默一阵,奚甯靠在椅背上,笑声打破了沉闷,“都是为国为公,户部也不是谁的家库,没什么好吵的。闵文,你回户部,将那五十万两的单子细细核算一遍,若没什么差错,写了疏本递到内阁来,我与潘阁老批了就拨下去,荆州的堤,不好再拖。”
潘懋适宜地将老态龙钟的脑袋啄一啄,“奚大人说得有理,民生大事,耽误不得,快快审了,递上奏疏,内阁拟了票,好上呈皇上朱批。”
到此节,那潘凤洋洋得意地端起盅来呷一口。奚甯望他一眼,复朝潘懋睇去,“另有件事儿,河南冬天大雪,登封闹了饥,春天的秧苗又才插下去,眼下正是青黄不接,我想着……”
正值有个小太监进来,打断了下头的话,走到奚甯身侧附耳说了几句,见奚甯面色乍变,起身到殿下拜礼,“家中发了急事,几位与阁老先议着,我先告退一步。”
“好好好、”潘懋端起身来,朝大门处摆摆手,“奚大人先去,回头使段大人将今日所议之事转述与你,先去先去。”
奚甯旋身,睐眼递了卫珺一个眼色,便提着衣摆跑入如瀑如幕的晴光中,太阳似滚滚的火,吞没了他鲜红的背影。
吐出来的则是一片遥山蓊薆,山河锦绣,以及萋萋芳草上蜿蜒的路途。两岸垂杨苍树光阴断续,滑过奚缎云的脸,眼如画楼空,想昨日相偎相抱情正浓,今朝各西东。
花生满路,马车在路边停驻,花绸搀着奚缎云下车,朝寂寂前路望一眼,又把后路瞧一瞧,抓着奚缎云的手,泪洒了长襟,“娘,路上千万保重,到了扬州,记得给我来个信报平安。”
“晓得,”奚缎云拈帕替她蘸泪,自己哭了一夜,倒无泪了,“你在夫家好好的,倘或煜晗有哪里不周到,你为妻,要多多忍让,不要与他争,若实在不好了,去找你大哥哥,叫他为你做主。”
“既有大哥哥,他也不敢对我怎么样。”花绸匆匆蘸干眼泪,将她扶上车,“娘去吧,别为我操心,回去若缺什么,写信给我,我使人捎回扬州去。银子千万放好,别叫那几房亲戚晓得,省得他们见天打您的主意。”
奚缎云安坐好,冲她摆摆袖,“我的乖,城外风大,快回去吧,娘到了扬州就捎信。”
花绸让了几步,又对车夫千叮咛万嘱咐,适才放她去,自个儿在后头站了片刻,捉裙返回马车上,钻进去倒瞧见红藕哭得泪人似的,花绸心里一霎空荡荡的,万种凄凉不可言,向窗外空长叹。
不曾想哪里听见快马惊蹄,叠翠堆岚的远路策马来人,花绸将脑袋够出去急喊,“大哥哥!”
奚甯急拽缰绳,马在车旁踱了几圈,甩下他一脑袋的汗,“你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