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绸还当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急急拉门出去,但见满庭飞琼花,似有空翠抛雪来,浩荡成迷。
玉殿碎了遍地的烂漫,花绸在阑干上拾起一片,碾在指尖,不是真花,是用雪白的绢剪的花样子,裁了漫天。
韫倩将手伸出廊檐外,也捡得一片,眉心淡聚着问花绸:“这是谁弄的?”
院墙外除了飞花,还递嬗响起少女们惊叹的欢呼。花绸不用猜,沉默地笑笑,穿过那些洋洋洒洒的花瓣,拉开院门,果然见奚桓站在墙外。
他恰好穿了身黑色蝉翼纱的圆领袍,里子也是黑色的,补子上却绣着一只展翅的白鹤,像玉宫里的逍遥神仙,正在施展一场法术。
只是法器过于太笨重了些,是三架大水风箱,也不知他哪里弄来的,使几个小厮卖力地拉着,他则从筐里一把一把地抓着“花瓣”对向风口,吹得花雨满天。
骤见花绸,他抛下一捧花瓣,四下里分派,“接着拉,快着些。”言讫两三步跨到院门前,垂着眼笑嘻嘻地睇着花绸,“姑妈,像不像你们扬州的琼花?”
花绸被他瞧红了脸,垂着下颌轻语埋怨,“你这好玩儿的心思倘若有一半放在书本上,只怕都能下场考个举人出来了。”
奚桓一霎变了脸色,带着些忧心追她的眼,“您不喜欢?”
她只觉那些摇飐的花瓣是一场雪,落在她的心田,润物细无声。可睃一眼那群围看的闺秀小姐们或羡或嫉的目光,她撇撇嘴角,“你这孩子,尽花功夫做这些没要紧的事情,非要告诉你父亲打你一顿才好。”
“这怎么会是没要紧呢?”奚桓笑了,嫌外头叽叽喳喳的声音吵,拽着她进了门内,将院门阖在背后,“若能逗您笑一笑,就是我的大功了。”
隔绝了外头那些人,花绸憋不出噗嗤乐了,拿眼嗔他,“你呀,记这些倒一记一个准儿,就是圣人的话记不住。”
奚桓被她的笑颜晃晕了眼,歪着脑袋追着看,满心润了蜜,酝酿了好些甜言。
正欲说什么,冷不防地瞧见韫倩坐在廊下,乜笑不住,“我当是谁呢,可不就是你这个逍遥散人嘛。不在外头席上坐着,跑到这里作弄这一出,就为了哄你姑妈高兴?”
“大表姐。”奚桓半敛笑意,朝她拜个礼,“你未婚夫在外头坐着,还有功夫操心我?”
气得韫倩咬牙跺脚,“绸袄,撕他的嘴!”
一场飞雪渐褪,辣的日头高悬,花绸轻轻驱他,“外头席上那么些大人,你不说陪着,怎么跑到里头来了?快回去安席,我也要回乌宝斋里去。”言止一瞬,她眼含晦涩的暗示,“一会儿有事要办。”
碍着韫倩在,奚桓不便多说,满目柔情半扬半抑地兜在眼中,略颔首,“那散了席我再来。”
花绸柔目轻笑,无言里应承了他,白羽飘零,滑过她一脸夭桃之色,仿佛四季她面上停滞在春。
外头一间凉卷棚里却是热烘烘的夏,四面长窗挂满竹箔,半垂半撒,先前的椅榻皆被撤去,摆了七八席,其间有娼伶怀抱琵琶穿梭在各席上唱曲,正唱一套《醉太平》。
这厅里除了丫头皆是男宾,席间人人挂着满面卖力地笑意,生怕谁落了谁似的,奉承话儿层出不穷。奚桓觉得没意思,到年轻公子们那席间坐下,斟得满斝,敬与奚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