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杖事件后朱昀曦对涉事官员追加惩罚,四品以上罚俸一年,五品以下各记六十杖,分半年领完,即接下来每个月都得去昭狱挨十棍子,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带头闹事的十人削职为民,充戍边疆。
钟启宇等辞职胁迫的阁臣也吃了瘪,朱昀曦驳回其他人的辞呈,只准了钟启宇的,将原吏部右侍郎米涵升调为吏部尚书。
浙派势力受到打压,表明皇帝坚持南方税改的决心。
萧其臻正式担任内阁首辅,并奉命主持今年的春试。
这意味着今年高中的两榜进士都将成为他的门生,朱昀曦此举明显在扶植他培养自己的势力,以便更有力地牵制其他派系。
他的这些行为被外界传为“专断独行,残暴不仁”,萧其臻的名声也一落千丈,沦为文人不齿的奸臣。
不久柳尧章擢升刑部左侍郎,成为萧其臻的副手。有三哥做梯子,柳竹秋能间接接触政务了,这想必也是朱昀曦有意为之。
二月二十五这天皇帝发布南巡诏书,任命何玿微为浙江布政使、云杉为广州镇守太监。皇帝离京期间政务由内阁会同司礼监商讨处理。
柳竹秋看到这份人事调动,相信朱昀曦会将税改贯彻到底,欣慰之余又因朝廷的现状倍感惆怅。
她一直认为将权力集中在皇帝一人手中弊大于利。圣主明君几百年不定有一个,平庸之主或者昏君却很常见,由后者定夺乾坤直如以苍生存亡为儿戏。
所以由强大的官僚体系来制约皇权很有必要,这也是本朝文官集团形成的原因。
然而当这个强大的制约体系里奸邪之辈占据主流,处处钳制皇权,明智的君王想要有一番作为就很困难了。
由此可见这个政体相生几率少,相克是常态,多数时候在阻碍国家发展。不论皇权独大,还是官僚集团占上风,百姓都是牺牲品。
政体畸形的根源就在于“家天下”的封建制度。
皇帝是天下共主,百姓是牲畜,官员是替皇帝放牧的家奴。皇位传续又奉行嫡长子制,一代不如一代乃必然趋势。
官员都是高傲的读书人,有几个甘愿勤恳为奴?参加科举的书生大多追求颜如玉和黄金屋,做官以后怎会不贪不狠?
而百姓们被驯化为牲畜,被动接收皇帝官僚统治,不知道他们生而为人也该受尊重,向朝廷缴纳赋税,朝廷就有照顾保护他们的义务。
改变现状真不是“揭竿而起,改朝换代”能解决的,首先得变革人们的观念,彻底铲除旧制度生存的土壤。
这过程至少需要几代人来完成,启动革新的先决条件是让老百姓活得有人样。
“仓廪足而知礼仪”,温饱才是普通人眼前最迫切的需求,忍饥受冻时谁有心思听空谈大道?只会追随肯给他们饱饭吃的人。
柳竹秋但愿南方的税改成功,先靠劫富济贫解决国库空虚,减轻农民肩上的担子,填饱他们的肚皮,防止国家动荡,之后再筹划维新,振兴民生。
就像诸葛亮的治病之道:“人染沉疴,当先用糜粥以饮之,和药以服之;待其腑脏调和,形体渐安,然后用肉食以补之,猛药以治之:则病根尽去,人得全生也。1”
她与柳尧章讨论朝局,最担心萧其臻的处境。
“陛下昨日命人把当年载驰兄在东宫撞几死谏的那张桌子抬去内阁供他专用,还向其他阁臣讲述桌子的来历,说载驰兄敢冒死劝谏君王,则对其他人更是刚正不阿,定能竭忠报国,提振朝纲,引领官场风气向好。”
朱昀曦近乎捧杀的重用已将他架到火上,谁都看得出皇帝想树个靶子为自个儿挡风遮雨。这靶子能挺多久都是未知数,一旦倒下,萧其臻必遭反对派们清算,能不能善终都难说。
这还是后话,他已在朝中广泛树敌,时刻临渊履冰,稍有不慎就会变成第二个陈良机。
柳竹秋听说朱昀曦已命锦衣卫去保护萧家老小,萧其臻平时出行至少有五十个侍卫跟着,昨天柳尧章去见他时也被搜了身,保卫不可谓不严密。
三月初一,朱昀曦召开了南巡前最后一次朝会,会后在养心殿单独召见萧其臻,这次他不提国事,改谈起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