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的脸色依然灰中透着铁青,嘴角的污血一口一口的吐出来,他却丝毫没有狼狈之态,依旧他雍容尔雅的面带笑容,只是用那方锦帕不停的擦拭着……“不过是赌一赌罢了,若是将军食言,便是茱萸命中有劫。
若是将军一诺千金,便能为茱萸求得一命,如此而已。”
朱沐英再次沉默。
想了想,他问道:“公子可有何遗言?”
那人精神有些恍惚,用力支撑着面前的茶几,不愿就这么倒下去,他喃喃说道:“某这一生,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只希望你们有朝一日得了江山,莫要辜负万民,大宋曾经确实辉煌,如今再提大宋,确实打实的是个笑话了,而某便是这个曾经的笑话……”屋外的大雨稍稍式弱,豆大的的雨点变成淅淅沥沥。
屋子里的话语低低的谈了没多久,便听到朱沐英厚重的声音说道:“恭送公子上路……”大宋帝国的帝胄,值得他这般礼遇。
而此人面对生死的坦然,对于“仇人”之女的牵挂,颇有几分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是的,某种意义上来说,张家的仇人。
若是让他自己选,或许他宁可二十年前死在元朝的追兵之下,也不愿苟活这二十年,被人当做豚犬一般豢养,身无自由,与死何异?
要知道,这是大宋的帝胄,帝王的骨血!他自幼接受的教育,便是万人之上,众生的主宰!哪怕大宋已经亡国,宋室血脉过得颠沛流离。
他的尸体自然会送抵应天,如何安葬,或者随意掩埋,都要国公的许可才行。
大宋的帝胄,在大宋那是无比尊贵的,只要应天还打着大宋的旗号一天,这个身份就不会变。
他就会得到这份尊重。
朱沐英仰首看向黑蒙蒙的天幕,心里着实感慨。
白云苍狗,沧海桑田。
便是世间最尊贵的帝王之家,又怎能抵得过这无情的岁月?
朱沐英凝立在张家坞堡的正堂内,垂首看着眼前的少女。
精致的面容,娇小的身姿,细嫩的肌肤,秀美如荷,充满了江南水乡的婉约和灵韵。
只是那本是秀美灵动的眸子,此刻却充满绝望的哀伤……“早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少女喃喃低语,清亮的泪珠儿顺着光滑的粉腮滑落。
也不知她口中的“这一天”是什么意思,是张家终究多行不义必自毙,还是说她的那个他的命运早已注定,无论是张家败落亦或复辟成功,他也终究要死……朱沐英沉声说道:“某并没有答应杨公子定会保你一命,毕竟张家罪大恶极,已经涉及谋反作乱,谁都没有权利放你活命。
不过某会在呈文之中替你说情,你只是一介女流,若没有怀上他的骨血,想必也是有活命的机会的。”
眼前的少女是被他的父亲送到他的床榻上的。
本该是满腔怨气的怨恨被当做安抚他的棋子,自己如花似玉的身子白白给了一个中年男人……可是从他临死前的牵挂,以及少女现在的肝肠寸断,却颇有一种郎有情妾有意的缱绻恩爱……不过想想也是。
他身为前隋帝胄,身上有着帝王血脉,气质自然迥异于常人。
兼之幼时接受到最好的教育,才华横溢温润如玉,又正当一个男人心智成熟的年纪,最是吸引这等怀揣春梦的少女。
一个娇美温婉,一个丰神俊朗,相互爱慕自然分属寻常。
少女凄然一笑,说不尽的清秀哀婉,道不出的心丧若死……“多谢将军成全,不过,想来还是不麻烦将军的好。”
她拭去脸上的泪珠,咬了咬嘴唇,怯怯的说道:“如果……有可能的话,小女子想请求将军,能不能在给国公的呈文当中,写上小女子乃是世子的妻室?”
那双本已生无可恋的眼眸,直直的看着朱沐英,充满了祈求和憧憬。
朱沐英楞了一下。
少女垂下头,轻声说道:“生当同衾死同穴,妾虽无言妾已决,还望将军成全……”说着,她跪在地上,以头顿地。
按理来说,她是宋室遗孤的枕边人,与妻妾无异。
但是事实上,二人之间并无媒妁之言,更无夫妻名分。
朱沐英为难了……这可是要上报给国公的呈文,谁敢胡诌八扯?
张家的男丁虽然死亡殆尽,可是仆役婢女却有无数,这等事情终究是瞒不住人的。
少女见到朱沐英犹豫,她自己亦知道此举有些为难人,不由得掩面哭泣道:“民女生是赵郎的人,死是赵郎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