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素卿用手指点了点案几,脸上闪过几分嘲弄的笑意,对裕泽说道:“裕泽兄,何必与为兄我藏拙!莫非眼下时局,凭你的聪慧,还看不出一二吗?”
裕泽却故作愚钝,一脸诚恳,“弟愚钝,愿闻兄长解惑。”
张素卿摇摇头,忍不住心中的几分埋怨,“这便是你们东瀛人虚伪所在,让人不讨喜,表面上畏惧、谦虚,实际上骨子里藏匿不住的是狼性。
也罢,谁让我主动登门,气势天然弱了三分,我便抛砖引玉罢。”
说着张素卿坐直身躯,如一株挺拔的青竹,高傲而富有凌云之气。
而裕泽则貌似恭谨许多,似乎是酒喝多了,身子有些蜷缩,仿佛是一头无声无息躲在篝火旁休息的猎犬,将锋利的犬牙藏匿起来,但是整个身躯都在继续力量,随时可以扑向猎物。
张素卿开口便高屋建瓴道:“如今淮安之局危矣。”
见裕泽眼中并无异色,心中更是了然,时间在变,人心未变,当下继续说道:“盱眙县伯此次出手,看似平淡无奇,却是实打实的釜底抽薪之计,狠毒至极。
若以淮安比海泽,则流民、百姓当为虾泥,虾泥众而身形羸弱,豪族为鲸鲲,鲸鲲少而体态霸凌。
鲸鲲翻山覆海,搅动海泽,则海泽水流急而浑,虾泥小弱,自然卷身于漩涡暗流之中,鲲鲸隐匿期间,不露身形,如锦衣夜行,却能食其血肉,此乃古来之理。
如今盱眙县伯行招抚流民、以工代赈之策,看似与我等无害,实则引虾上岸,澄清海泽,吾等鲸鲲置身其中,顿感烈日当空,腹部空空荡荡。
若大夏无基,稍有风吹,便轰然倒塌。
如今淮安看似风平浪静,豪族家业繁花似锦,却已经是空中楼阁了。
裕泽见张素卿自曝其短,言辞恳切,也不在藏拙,开口道:“素卿兄虽切中要害,却亦有不足之处,小鱼小虾上岸,为渔夫所有,披甲持戈,顿成虾兵蟹将。
鲸鲲虽强,亦惧刀兵。
汝等豪族,见识短浅,待到今日,已成砧板之肉矣。
素卿兄,你不觉得,你此行有些晚了吗?”
“裕泽兄所言,吾如何不明白,淮安诸豪族过惯太平日子,又不愿与常遇春等猛将对峙,而如今时局败坏,却着实迟了些。”
“只是迟了些么?”
裕泽哂笑,像极了翻云覆雨的大奸商,而八机岛则是他待价而沽的本钱,“素卿兄,莫非在说笑,军山之精锐,北元张家巨富,姑苏张士诚之兵甲,尚难以为对手,兄莫非以族中有些私兵便能抵挡吗?
若是有此意,于在下看来,与螳臂当车无异。”
张素卿抚杯大笑,“裕泽兄,你还是这个性子,跟牙行的掮客有什么区别?
怎么,你莫非要跟为兄压价,卖个好价钱不成?
须知今正如吾所言,山阳朱振如烈日当空,待海泽干涸,我等栖身枯泽,岂有活路?
我等覆灭,汝又能有活路么?
岂不闻唇亡齿寒的道理?”
裕泽摇头,“素卿兄,此言又差矣,鲸鲲之流,虽同食海泽虾鱼,却亦有天差地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