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阿羽点了点头,向她伸出手来,从她眼睫下揩去一滴泪水。
四周汹涌无序的混沌之气在这一刻平息下来。他眼瞳中渐渐聚起了光彩,他看着乐韶歌,欢喜的说,“你回来了你没有忘记我。”
乐韶歌道,“是,我记得你。”她抚摸着他的头顶,“阿羽,醒来吧。”
他轻轻眨了眨眼睛,呢喃着,“阿羽”
是的,他便是阿羽,是阿羽被师父带走之后遗留在瀚海的残影,一直在等待着她履约前来。
他说,“原来是这样啊。”
他对乐韶歌微笑着,便在她眼前羽化四散了。她抚摸他头顶的手尚未收回,握住了一片白羽。她伸开手掌看时,只见掌心躺着一枚银针,灵愿已足,华光内敛。
她握着那银针,自混沌的海潮中走出。
再度化作凤鸟,向着九歌门的方向飞去。
她回到香音界,落足在九华山下,望着山上烟云缭绕的师门浩劫结束已有数年之久,山上亭台楼阁俱已修复完毕,单从外表来看,一切一如往昔。然而山下萧条破败的村落骗不得人山上修士必定没有谨记训诫按时巡逻,派遣星象师。山上死气沉沉的灵气也骗不得人只怕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的晨练和开课了。
乐韶歌足下轻轻一踏,荡起了满山灵力。
檐角悬挂的铁马玉铎已蒙尘多年,终于再次荡响。击金震玉的悦耳之声相互应和,自近及远不绝于耳。山上消沉散漫已久的修士们纷纷推窗启户向外张望,各自交头接耳着,有希望的萌芽自心中悄悄探头出来出身祖庭的天之骄子们,被现实和自我放逐太久了,内心深处隐隐渴望着有人能激浊扬清,令风气一新。
“传我掌门令。”她对青鸾道,“乐韶歌归来,自今日起九歌门由我执掌。令讲经阁律主、礼仪院司礼、弦歌祠司典率领门下弟子前往弦歌祠相见我将当众开启先贤堂,申明祖训,重振师门。”
乐韶歌踏入山门,一步步向着弦歌祠走去。
师门弟子奔走相告,惊讶、质疑、探寻混乱着,却也在混乱中整顿仪容、调校乐器、携带学具,纷纷向着弦歌祠聚集而去。有些人在望阙台前遇到她,有些人在观止楼前遇到她,有些人在舞雩台前遇到她有些人认出了她,有些人没注意到她。
当她来到弦歌祠前时,师门师长、弟子俱已集合完毕。
舞霓怔愣愣的站在弦歌祠门前琅玕树下看着她,在她也看过去时,扑上来便圈住了她的脖子,埋在她肩头哭起来。
乐韶歌淡定的把她推开了没见着她时,心疼得不行。一见着她,就恨不能按住她狠揍一顿。被萧重九骗身骗心也就罢了,多大点事儿啊。可把师门“重建”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忍不了,实在忍不了
“回头找我单独训话。”
重逢的喜悦,别后的思念,这些年积郁的委屈、愧疚、悲伤都还没压下去,就先被恫吓了,舞霓眼泪一憋,先打了个泪嗝。
乐韶歌走到师长们面前早些年她曾委屈,师父甩手不干,留她一个小丫头片子伺候门上一群难伺候的师叔师祖太师祖。重生后也曾腹诽他们当师门劫难时无所作为,她演练个武阵他们倒会吹胡子瞪眼。然而此刻见昔日长辈凋零殆尽,只寥寥四五幸存,不由悲从中来。
既有灵魂结契的共命之鸟在,眼前之人必是货真价实。但她“死去”七年之后,局势已然剧变。对于她是否有能力统领眼下的师门,师长们都不敢断言。九歌门磨难至此,纵使是眼下萧条的平稳,却也好过无谋的动乱。
师长们一时都不知该不该认可。
门下弟子们也大都心神无主对这位于劫难来临前死在外境的昔日掌门,他们内心的感受相当复杂。便如他们对萧重九,既不能不迁怒他招来灾难,亦不能不感念他施手援救;既不能不反感他扶持傀儡,又不能不承认他是天音九韶最后的传人,是三教共推的盟主。
乐韶歌却也无意逼迫他们给予认证,她只点头行礼,便在弟子们的注视下,进入了弦歌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