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似是露出些疑惑,终于回头看向了她。
他应当是目盲的,可当他望过来时,舞霓却有种被由内而外看穿了的错觉。
他点头,似是满意他所见,道,“阿韶被音魔侵染,正在识海中孤身奋战。你可愿意为她护法”
“音魔”和乐韶歌一样,舞霓也从未沾染过魔之一字。她并不知音魔具体为何物,却也明白它是一种祸害,恐怕正是它致使乐韶歌当日受伤、此刻昏迷,便立刻应道,“我愿意我该怎么做”
虽应下了,她却觉茫然她从没听说有什么乐舞可以为在识海中奋战的人护法。毕竟那是识海,不论谁进去都是异物入侵。纵使被主人接纳,也不能肆意在里头施法吧。
而若要自外助阵,难道不是乐曲比舞蹈更合适吗
“我传你一支舞。”那人便道,“你仔细看好。”
他一弹指,便有香尘驱动落花,化作一个舞动的幻影。
那幻影舞者全身俱黑,与灯下剪影无异,唯美目流眄,灵活生情,仿佛能言。
看她打扮同飞天舞近似,亦是臂带金钏,足绕金铃,身缠七宝璎珞却又不似飞天舞衣那般缥缈轻盈,而是更华丽繁复。当她舞动时,足上金铃踏踏作响,缭乱中却又有十分清晰的韵律。似是在踩踏鼓点。
她手势也很繁杂多变,每个手势似乎都对应着不同的动作。她踏着节拍熟练优雅的变换着动作,目光随之顾盼,黄金与宝石织成的衣衫缭乱晃动,却节奏清晰和九华山上所传行云流水,浑然一体的舞蹈截然不同,这舞蹈仿佛由一幅幅各有主题的画面连缀而成仿佛在讲一个剧情跌宕的故事,仿佛在和谁有问有答的对谈。
那舞姿以九歌门的眼光来看,想要说的东西未免太直白,太多了。它本身并不追求和谐之美,它只热烈的讲述它想讲述的东西。激荡时仿佛野蛮人在膜拜神灵,深奥时又像是圣人们在探讨宇宙。它是美的还是暴虐的,只取决于它想讲述的是什么。
然而九华山上确实也有与之近似的舞蹈飞天舞第九章金刚经变舞,以及她入门后所学会的第一支舞霓裳羽衣舞。
舞霓渐渐看得入迷。
她不由随之舞动起来她觉着自己天生就该跳这种舞的。
真元已在经脉中运行来。无需旁人来教,她已自然领悟其中心法。就仿佛那心法便流在她血脉中,刻在她脊骨上。
而后在某一个时刻她猛然领悟到什么一般,戛然停了下来。
“这,这是”她脸上几乎热得沸腾起来,结结巴巴的质疑着,“你让我,和师姐,跳这支舞”
“嗯。”
“可是这舞”
美人眨了眨眼睛,道,“这只是一支舞而已。”
这确实只是一支舞。话说回来,原来这也可以是一支舞啊
“这不是群魔乱舞吧”
美人诚实的想了想,似乎并不很确定,“我想不是,你觉着呢”
舞霓的感觉很微妙这舞太放纵了,怎么都和清圣二字沾不上边。可它似乎又确实是率真而赤诚的,仿佛诞生自清浊未分,圣魔未别时。
她想,舞蹈难道不是本该如此吗
“”她于是不再挣扎,只道,“我觉着也不是我就在这里跳吗”
巨鲸沉于深海,它遍体鳞伤,血染黑水。
它同不可见之敌厮杀着。那敌人凶残狡诈的潜伏在黑水之中,獠牙如匕,每一次袭击都在它身上留下刻骨伤痕。
它嘶吼、挣扎着。它本是四海之主。可海已被魔毒侵染了,黑水无处不在,已然成为敌人的领域。
它每一次呼吸都令魔毒侵入得更深,每一次挣扎都更陷入敌人的陷阱。
它困顿,却无措。它已被逼入绝境,不屈服,却已无力突破。
忽然,它听到鼓声自海水中传来。
那鼓声虽远,几不可闻,却穿透了奔涌震荡的海水直达它的脑海。激荡而雄壮。
似战鼓不,并非战鼓。那是,那是舞修的踏足之声那舞蹈是愤怒的,她激烈的踩踏着大地,震荡起灵气。于是大地呼应了,宛若战鼓轰鸣。
是舞霓吗还真是野蛮啊,听这踏足声它甚至可以想象她披发跣足、目眦尽裂的怒相了。还真不适合她啊
她为何要来到此处
那巨鲸本已力竭,闻声却再度奋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