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诸葛亮方才恢复神态,转身坐好,面对鲁肃,叹息说道“子敬,你实说心里话,昔日曹操怨恨你江东毒死他幼子曹冲,发兵攻打江东。是你家主公求我出面,撮合两家合理抗曹,可有此事”
鲁肃见诸葛亮面色发白,眼角犹然挂着泪痕,心中动情,急忙将袖中的一方手帕递了过去,点头说道“确有此事,那又如何”
诸葛亮接过手帕,轻轻擦拭泪痕,黯然说道“然则曹操百万兵马前来,我家军师遵从联盟之意,固守樊城,阻挡曹军。你们江东却一兵一卒不动,隔岸观火,想要坐收渔利,岂是同盟该干的事此事之后,我在军师和主公面前,被好生埋怨了一通。说我行事不周,陷害荆州。”
鲁肃默然半晌,硬着头皮分辩说道“你抵抗曹操,也是为了保全你荆州而已,岂是单纯为了我江东孔明说这些话,倒像是你荆州皆在为我江东挡祸了一般”
孔明霍然而起,声音也高了几分“子敬,我直道你是明理之人,才对你诉说肺腑,如何也说的如此伤人”
鲁肃被他气势震撼,声音又小了一些,勉强说道“我说的也是实情,岂敢辜负孔明先生昔日的盛情何况我家大都督也曾几次提出要驰援樊城,是你们不肯接受我们的好意而已。”
孔明凄然一笑,颓然坐在座椅上,叹息说道“总是好人难做,从来恶人讨喜”
鲁肃也觉得自己言辞过于强硬,似乎将荆州的樊城之战的功绩完全忽略了,因此歉然说道“我久在柴桑陪伴主公,不在鄱阳,也许有事不知详细,孔明若有委屈,可以尽量诉说,我回去便转达我家主公。”
孔明置酒在手,低头举起杯,和鲁肃轻干一杯,仰首一饮而尽。如此连续喝了三杯,方才止住。
“子敬可还记得我上次拜访你家主公的时候所说若我荆州借道曹操,令他与你江东火并生死,岂非更为上策”
“诚然曹操有吞并荆州之心,但你家主公害死他幼子曹冲,为子报仇,屠灭江东是他的第一目标。但话说回来,若他真的顺流而下,与你江东一决生死之后,你江东必败无疑。而他曹贼也会元气大伤,我荆州藏于他身后,挥兵征伐,下江东可从后击之,北上可占其许昌。纵然是驻扎荆州,也可阻断其粮道,控制他生死”
“不论如何,都强过替你江东挡祸,令子龙五万荆州子弟兵,血战樊城,生不如死”
“以五万兵马,阻遏曹贼百万雄兵,你以为是我军师智珠在手非也那是无可奈何之策荆州粗定,四方不宁。内忧不除,外患又来。分兵不及,也只能勉强子龙独当一面,舍死对抗曹贼了”
“然则这一切,难道不是为了你江东吗”
鲁肃听得动容,顿觉理屈词穷,无言以对,沉默半晌之后,方才悻悻说道“那大都督要发兵驰援,为何你家军师屡次拒绝我江东的好意”
诸葛亮又是一声长叹,摇头说道“子敬,你与周郎乃是故交,难道你不明白周郎的用意我们诚心为了江东阻敌之际。周郎所考虑的又是何事难道不是令我荆州与曹操两败俱伤,他坐收渔利么我家军师曾说宁可为了江东战死,也不可让江东的驰援之师,成了吹奏樊城五万忠魂挽歌的刽子手。”
“军师说这话时,五脏俱伤,恸哭流涕。他曾说我宁舍近求远,恳求南蛮王出兵相助,也不愿求援江东,第一是不想被自己的盟友背后捅刀子。第二是若曹操忽然从东线攻击江东,鄱阳水师可以及时驰援,不会为了樊城之事,葬送江东”
“江东可辜负结盟之好,但荆州绝不辜负江东”
“以前如此,如今也这样。樊城虽已退敌,但危机重重,时刻都有陷落之危。但从我荆州为江东阻敌那一刻,便已预知到了这一刻的到来”
鲁肃听着诸葛亮的话,忽然又想起临来之时,周瑜所言的希望荆州打败仗,最好与曹操两败俱伤的话,心中顿觉万分愧疚。仿佛江东果然做了十分不地道,辜负盟友之意的混账事。
又觉得孔明昔日为了结盟来往奔波,到头来却被江东算计,果然是委屈之至。
“我樊城五万将士,纵死之日,也会仰头向襄阳,死而不屈纵有幽怨,皆在我诸葛亮一身,不怨江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