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游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变成了一只蝴蝶。
南太平洋的一场风暴在大洋彼岸掀起巨浪,而在世界另一头的自己,却被迫地扇动了翅膀。
下一刻自己化作的蝴蝶就出现在了风暴的正中心,每当自己拼命地扇动翅膀想要逃离,无论自己逃离多远,那风暴却都将这只小小的蝴蝶重新卷回风暴中心的飓风眼之中。
而那里,也是在这场噩梦中,周游唯一能够歇脚的地方。
蝴蝶的翅膀不断被风暴撕碎,而每当风暴将周游卷回飓风眼,卷回那初始的小点,撕碎的翅膀又将重组,只留下无尽的苦痛,与那仿佛从未有过的伤痕。
这一切,究竟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
为什么北半球的蝴蝶会在一瞬之间出现在南半球,从默默无闻变得举足轻重,甚至变成一切浩劫的中心点
周游永远也不想理解。
周游只想从这场噩梦里挣脱,就像那只蝴蝶,扇动着翅膀,重新回到自己的家乡。
但他只是一只小小的蝴蝶,即使他用尽全力扇动翅膀,那微弱的风声在席卷整个太平洋的飓风面前,也显得如此微弱。
世界听不到蝴蝶扇动翅膀的声音,也听不到周游无能为力的呐喊。
于是周游尝试成为那场风暴的一部分。
他不再是一只蝴蝶,而是用风暴当做血管,用洋流当做血肉,电闪雷鸣是他的怒吼,日升日落是他的眼球
是了,眼球。
周游想起了那颗眼球,眼球掉落到漆黑的世界里。
而漆黑的世界正在自己脚下。
周游往下看去,无穷无尽的黑暗正从自己的脚下向上蔓延,但当周游抬头,自己的头顶也变成了无穷无尽的黑。
深浅不一的黑,五颜六色的黑空无一物,却又充斥着满溢的虚无。
周游朝着那黑色里坠落。
他想象自己是那只蝴蝶,但蝴蝶扇动翅膀时却发现自己是一只更为弱小的蚂蚁,蚂蚁晃动触须,它想催使六条细小的腿在黑暗里拼命爬行,但当蚂蚁手脚并用时周游才发现,原来自己只是更为弱小的人类。
不断坠入更深黑暗中的,无能为力的人类。
而在这样的梦境中,人类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有幻想。
周游幻想那黑暗中应该有一束光。
就像自己还在上学时,每次下晚自习走在归家小路上,黑暗里唯一亮起的那一盏路灯。
那无尽的漆黑中竟当真出现了一抹亮色。
那光芒突然是出现在黑暗中的,像一个满溢了光芒的圆环,像一口井,阳光与天空在井的外面,而不断坠落的周游,则在这一口井中。
我要顺着那一束光爬上去
我要爬到这口井的外面
我要回到那个属于我的世界里去
我要重新看见我要看见我应当能看见的
我应当抓住的那些东西我从不应该失去的那些我绝不应允放弃的那些
周游抓住了那束光。
就像抓住一条丝绸质感的床帘。
光芒像丝绸一样飘落到黑暗的井里,而周游攥紧了绳索,他要顺着那丝绸攀援出去。
即使力竭,即使困顿,即使失败,即使无穷无尽的无力感永恒地压弯他的背脊
即使死亡
周游拉住了那条光芒化作的丝绸。
他终于跳进了那片温暖的光芒里。
“啊。”
周游突然惊醒过来。
他发现自己在大马路上发着呆,似乎是站着站着,就突然地走了神。
而此刻,他终于从那神游天外的走神里回过神来。
“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