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库琳理应也以第一名的身份从帝国军校毕业。
令如律却看到,她26岁毕业那次的考核居然不是第一,而是第一。
录像里,那个“万年老一”的兵虫在领奖台上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胜之不武。”
之后就潇洒地离开了领奖台,连纪念奖杯都没有拿走。
这段典礼里,也没有看到伊库琳的身影。
那次伊库琳的发挥严重失常,甚至几乎滑到第3名。
令如律很快就从记忆里知道了原因。
她的家乡沦陷了。
而不久之前,琼姨母才刚刚迈出了虫生中重要的一步,生下一枚蛋,蛋已经4个月大了,很快就能孵化。
琼姨母所处的位置还好一点,等到了救援军。但这没能救回她,只是让她等到了见伊库琳最后一面。
伊库琳用最快的速度从阿尔法星系赶回来,什么都吃喝不下,以她的体能,落地时居然也吐了。
临时医院里一片刺鼻的味道,琼姨母躺在病床上,怀里紧紧抱着一枚虫蛋。
没有什么“为了大家的孩子放弃自己的孩子”,没有“公益与私益的2选1”,因为战争现实到让你根本没有做选择的机会。
福利院的育茧室被炸毁,琼姨母只来得及抢救出一枚虫蛋,也不知道它的母父究竟是谁。
琼姨母下半截身体都已经消失,以星际的技术也不过吊
着命罢了。
她一直抱着虫蛋,后者已经成了她的精神支柱。军医和护士们都不忍心从她怀里抢出来,也不敢告诉她真相。
令如律抬手轻轻碰了碰那颗蓝色的蛋,它其实早就已经没有温度了。
琼姨母强撑着一口气,不肯合眼,只是为了见伊库琳一面。
她用尽力气把怀里的襁褓推到伊库琳怀里,盯着自己的侄女,开口
“你要好好做兵虫。”
琼姨母的声音很低,很慢,几乎已经成了气音,如果不是离得近,都听不到那微弱的震动。
“替你的母亲、替我、替孩子们报仇你要”
她的话没能说完,瞳孔就已经涣散了,嘴唇也不再蠕动。
伊库琳半跪在地,接过了那枚茧,能够打中所有靶子而不见一丝颤抖的手臂此刻却几乎抱不住襁褓。
她如铁铸的脊背弯折了下来,包裹着军装的肩线紧绷,隐痛般微微颤抖。
“好。”
过了好半晌,伊库琳才低哑地吐出了一个字。而她的姨母已经听不到了。
姨母和她唯一的孩子,伊库琳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亲。她一个也没能留住。
令如律想,琼姨母最后想说的是什么是“你要报仇”,还是“你要好好活着”
琼姨母是个普通虫,是帝国无数虫族的缩影。她的遗言里还满含着情绪,还有放不下的仇恨,她还有私心,要用自己的死让伊库琳记住报仇比看一个心愿已了的智慧种死去更锥心刺骨的是,死者还想要活着。
她不想死,她死不瞑目
伊库琳的七情六欲几乎从不上脸,就连哭泣时,也没什么表情。
泪珠径直掉下,无声无息,掉在怀中蛋壳的裂纹上。而不到一分钟,她就闭了闭眼,平复了一切情绪,怀抱着襁褓站起身,抬手合上了姨母死死睁着的眼睛。
之后,年轻的虫族如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般,联系医生和殡仪服务虫员,为姨母和那个孩子收殓。
如果不是微红的眼眶,根本看不出她哭过。
她就是在这种状态下连轴转赶回学校参加了毕业测验,接着又匆匆返回,为姨母主持葬礼,缺席了毕业典礼。
将那两个小小的骨灰坛放进公墓中时,伊库琳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