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主政一方的刺史到任人揉搓的阶下囚,谢家的遭遇只在顷刻之间。
这京城里,还不知葬送了多少性命。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
那是高不可攀的巍巍皇权,万千人命的生杀予夺只在一念之间。
而她没了依靠,跟亲人隔着千里之遥,比起仪鸾卫的滔天权柄,她想摸清自家遭遇内情的那点希冀,实如呼啸北风里的一息残烛。
卑微而又微渺之极。
澜音想着前路,心绪多少有点沮丧。
直到囚车缓缓驶进京城,穿过热闹的街市,在一座飞檐翘角的楼阁前停驻。
有琵琶笑语隐约入耳。
韩嗣宗如常拿刀尖挑起车帘,粗嘎的声音里藏了几分差事办完的轻快,“到了,下车吧”
澜音抱着包袱,提裙从囚车出来。
囚车旁穿梭往来的人群投来好奇打量的目光。她从前是养在深闺的掌上明珠,每尝被人瞧着,也多是赞许欣赏,如今骤然落入这般境地,哪怕竭力镇定,仍觉那些视线如火苗般烤着后背。
但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何况,祖父和父亲为官向来勤恳清正,这回忽然被仪鸾卫蛮横查办,是冤情还是实情都还不得而知。
澜音十指轻轻攥住,抬起了头。
旁边有个兵士走过来,将一个锦袋包裹着、瞧起来沉甸甸的细长东西交到她手里。
她暗自诧异,掀开袋口瞧见那熟悉的纹路时,心头却猛的一震。
就听韩嗣宗道“这也是陆世子吩咐的。据说是个宝贝,从你们家查抄的东西里单独挑出来,在簿册上注明的,往后就归你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澜音却心绪微涌。
锦袋里装着的是一把瑟,用料雕工无不出挑,因是给女子用,特地选了轻些的木料,上头的弦也是外祖父亲自调的她的外祖父精通乐器书画,当初也曾名躁京师,后来举家南下,这把瑟是他亲手制成,给澜音当十岁时生辰礼的。
送礼后没两年,外祖父便溘然长逝,剩下这把由他起名为“鹤鸣”的瑟,连同他教的音律一道陪着澜音。
往后,也只有这把鹤鸣陪着她了。
澜音万万没想到陆修会心细到这般地步,想要当面同他道谢,奈何他贵为公府世子,又是皇帝器重的人,如今也不知在哪里忙。
往后,两人的身份云泥之别,恐怕也未必有见面之机。
感激无从言表,她纵深恨韩嗣宗蛮横抄家的行径,此刻也不由温和了声音道“有劳韩大人。还望大人代罪女谢过陆世子照拂之恩。”
韩嗣宗十分受用,摆了摆手,自管带人回衙署复命,只留下一个兵士,带着澜音到外教坊交接文书。
天晴着,初冬的日头铺满京城。
澜音深吸了口气,跟着兵士走向陌生的外教坊。
迎接她的是一方富丽堂皇的热闹天地。
错落的桌椅间满目绫罗,当中的舞台上,急骤的琵琶声混着鼓点,一位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子身着红衣,在鼓面上单脚着地,腰间金铃随鼓点轻响,舒展双臂舞得正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