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下午,高拱要过来给裕王讲经。
裕王现在已经不需要每日上课,几位讲官也已经高升,只是在固定时间,过来讲述经典。
儿子在身边,裕王哪还有心思上课。若是陈以勤或者殷士詹,或许还能请二位师傅通融一下,今日就免了,换一日补上即可。
但今天来的是高
拱,高师傅一向教学严谨,容不得丝毫懈怠,裕王对他更是尊敬有加。
高拱对于裕王而言,绝不仅仅只是讲官那么简单。出宫这年来,因为不受嘉靖帝喜欢,严嵩父子没少欺负他,景王这个弟弟就更别提了,该就蕃不去,赖在京城,联合严嵩父子,恨不得整死他。
裕王就在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里度日如年,直到高拱出现。
是这位高师傅守在他的身边,除了给他讲学,传授他四书五经,还十年如一日的保护他、宽慰他、支持他。
从某种程度上说,高拱弥补了裕王在成长过程中,“父亲”这一重要角色的缺失。
而这位高师傅也是个狠人,无论严嵩和徐阶如何斗得你死我活,他只专心呆在王府教书,耐心的等待着老板上位。
裕王将儿子留在花园玩耍,自己去书房,等着高师傅来给他讲经。
王府的花园这么小,朱翊钧早就玩腻了。裕王前脚离开,他后脚就跟了上去,也来到书房。
裕王坐在书案后面,小家伙跑进来这里看看,那里瞧瞧。转了一圈,没什么新奇的,便又回到裕王身边,趴在他的腿上。
裕王低头,摸摸儿子的小脸,怎么看也看不够。这么漂亮的小娃娃,竟然是他生的,真是叫人欢喜。
“钧儿,”裕王看着儿子,满眼柔情,虽然十分不舍,却还是说道,“出去玩罢。”
朱翊钧转身欲要往外跑,走廊却传来脚步声。窗户上映出一个昂首阔步的身影,眨眼间就走到了门口。
不知怎么的,朱翊钧没再往外跑,而是转过身来,一弯腰,钻进了书案下面。
“钧儿”裕王正要阻止他,却已经来不及了。
高拱走到门口那一刻,桌布放下,书房内风平浪静,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除了裕王尴尬的神色。
“”
一向谨小慎微的裕王,活了这么大,从未干过如此出阁的事情。
此时,他知道应该把儿子叫出来,斥责他两句,让他到外面去玩。可高拱已经走进了进来,站在书房中央向自己行礼。
“殿下,殿下”
“额”裕王回过神来,赶紧站起来,也向高拱回了一礼,“高师傅,开始罢。”
“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修也,尊贤也,亲亲也,敬也,体群也,庶民也,来百也,柔远也,怀诸候也”
书案下面只有方寸大的地方,四周被桌布罩着,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一个两岁多的孩子,根本待不住。
裕王心中也是忐忑不安,心里记挂着孩子,对于高拱说的内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句也听不进去。
不一会儿,朱翊钧就爬到了书案另一边,偷偷掀开桌布一角,往外张望。
高拱穿一身绯色常服,身姿笔挺,神情肃穆。就算是个孩子,看他一眼,也知道,这位老师不好惹。
高拱又往前迈了一步,视线从墙上的孔子画像往下移。桌下藏着的小家伙生
怕被发现,赶紧放下桌布,缩了回去。
“修则道,尊贤则不惑,亲亲则诸昆弟不怨,敬则不眩”
朱翊钧趴在桌下,陪他爹上了一回儿课,很快又待不住了,偷偷掀开桌布一脚,看到他爹的靴子和衣摆,伸出小手,拽了一下。
裕王上半身坐得笔直,不动声色的冲着儿子摆了摆手,希望他能安静一点。
小家伙觉得好玩,又拽了一下。这个角度,高拱发现不了他,于是,他从桌子下面探出半个身子,吸了口气里面太闷了。
裕王实在没忍住,趁着高拱转身的时候,低头看了儿子一眼。
父子俩一个低头,一个仰着头,从这个角度看,由于光线原因,朱翊钧那双眼睛又黑又亮,里面闪烁着细碎的光泽,仿佛漫天星子都落入了他的眸中。
裕王心里又开始骄傲我儿子真可爱。
“体群则之报礼重,庶民则百姓劝,来百则财,柔远则四归之,怀诸候则天下畏之。”
裕王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担心他蹲在那里太累,让他紧靠在自己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