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似锦的视线从下向上移动,最终对上一双寒气翻涌又怒火蓬勃的眼睛。她没少见过对于金钱不屑于顾的模样,视钱财如粪土、颇有骨气的脸庞,大多数时候都是来源于金额不够大、所以不能利落地收买;也有小部分真正清高自傲、不能出卖身体的人格,但面对这样的交易,他们常常犹豫、谨慎、饱受巨大利益前谨守原则的痛苦。
用自己的手来衡量这种痛苦,是她一个掩藏在心底的幽暗癖好。她是一个纯粹的商人、也是一个精明强干又贪图享乐的女人,她乐于用一根根标注着利益和价码的丝线控制住人的四肢、躯干,乃至于思维、想法,最终侵入对方的灵魂。这是对艺术兴致缺缺的程似锦,为这个世界塑造出的艺术品。
或许艺术品的名字可以叫“资本对人的异化”,她曾经不乏恶趣味地想。
对方愤怒的眼睛反而让她兴趣浓烈,程似锦的态度出奇温和“你想要多少”
陆渺践踏过那张纸,他伸手抓住女人的衣领,生着一枚浅淡红痣的唇在她面前动了动,吐出一截冷凝成冰的话语“滚。”
程似锦眯起眼。
“你该找的是那帮下流货色,你也跟他们一样下流。”他的神情十分冷淡傲慢,眉目中透着不耐烦、透着一丝厌恶,“道德、规则、公正,有什么是能束缚住你们这种人的吗给我滚远一点,不要来惹我。”
碎玻璃、支票,花窗下的月光。
混杂着青年的恼怒、酒后凶狠放肆的话语,不加掩饰的厌恶。
程似锦的兴趣炽热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地步。她抬手抓住对方扣紧衣领的手腕,陆渺被她的手指接触后立即皱眉抽离,仿佛碰到了令人厌恶的虫子似的。但他没料到对方惯于健身和搏击,掌心钳制的力道一时居然不能挣脱。
她紧握的动作牵扯到了指间的伤口。
“放开。”
“很讨厌我这种人价格不能衡量一切”程似锦一动不动地说,“是你先伸手碰到我的,人对讨厌的东西会提起触碰的想法么放心,我从来不强迫别人,只喜欢你情我愿的事情,但我也喜欢给一件东西标价,比如说,你这份尊严的价值。”
男人猛地抽出了手。
原本凝涸的伤口被撕扯开了,疼痛、过度疼痛,不知道是躯体上的,还是一个如此“色彩明艳”的女人所说的“包含灰度”的言论,让他的精神产生被震动的痛感。陆渺感觉自己身上每一根血管都酝酿着一种被刺伤的、断断续续地疼,他从坐位边拿起外套,掉头就走,只冷冷地抛下一句“市侩得让我恶心。”
露台的纱帘被风吹得涌起。
程似锦看着他的背影转入灯光下,既觉得意外,又感到好笑。她转头问助理“我让人恶心”
张特助面无表情道“绝对没有。”
“因为我体恤下属”
特助顿了顿,道“因为您给我开六位数的月薪。”
程似锦抛过去一个“我就知道你这么说”的幽怨眼神。
特助不接收眼神,只细心地给她擦手。刚才那个男人手上有伤,明显蹭到了老板身上,程似锦的仪容仪表也在她的业务范围之内。
这边的动静稍微一消停,不远处的韩玉筠就忽然出现。她凑过来看热闹,却没见到程似锦的新宠,有点纳闷儿地啧了一声“怎么着,碰壁了哪路英雄人物能抗拒得了你”
程似锦抵住下颔,语气颇显无聊地道“这话说得,我的钱比别人的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