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韶瑛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当然不是单纯因为想要做这种事才来的。事实上,他渴望见到她已经很久了。但是一旦见了面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不知满足。
见了她就想要接近她,接近了她就想要拥抱她,拥抱了她就想要亲吻她,亲吻了她就想要
欲望无休无止。他从不知道自己是这么贪婪无度之人。
他觉得自己可以匍匐在她脚下,恳求她像现在这样一直爱他,一直把自己交付给他,一直给予他最美妙的眷顾。
可是他不能止步于此。
他不能真的跟随她回到定仪宗去做个赘婿。他的骄傲也不允许他现在就这样做。
他可以去定仪宗生活,但前提是他要恢复自己从前的光辉。
而从前的高家少主,即使一辈子都留在定仪宗,也不会有人说他是依附于自己的夫人生活的软弱之人,只会被人当作一段佳话一样地称颂,说“高家少主是多么的深爱和尊重少夫人啊,宁可自己放下身段去迁就她,也决不会让她感到不便”。
他知道,假如自己不能恢复到像从前那样,地位与光芒加身,令人无法随意评断的地步的话,那么即使她不计较那些,他自己也渐渐地会在岁月的流逝中,在人们有心或无心的议论、以及异样或同情的眼神中,逐渐扭曲了心态,变成更不好的自己,然后终有一天会令她厌烦。
他可以永远爱她,但他变成了不好的模样之后,她是否还会继续来爱他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依然是光鲜亮丽的那个高大少爷的时候,就已经被那些理应爱他的人们抛弃了。
他低声咳了两声。
胸肋间有点火辣辣地痛着。或许外表看不太出来了,不过前几天在袭击那个吏部员外郎的时候,倒没想到对方居然请了好几个好手作为护卫,他一时不察,被其中一人一记刀风直冲着胸肋之间就横扫了过来。
若不是他退得快,避开了刀锋切入血肉的伤害,只被那一招的内力震了一下的话,只怕他今天即使看到她留下的那张帕子,也无法如期应约前来。
他现在内力流失得差不多了,没什么护体的作用,完全抵挡不了对手那样浑厚的内力。他被震出了一些内伤,但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就全忘了,即使在刚刚最激烈的时刻他也没感到痛;可是现在在这种即将分别的时候,那种胸肋间泛起的、隐约的痛楚就又返了上来,让他一时间竟然有些难以呼吸。
他最后只能徒劳地说道“我只是想见你。”
他抬起眼来,眼中湿润。但他知道,在黑暗的屋里,还隔着这么一段距离,她是看不见的。
“我已经太久没有见到你了”他低声说道。
他在禹都尾随过她许多次,有的时候他的好五弟跟着她,有的时候她是单独一人在外行走。不知道是因为定仪宗确实够不上韫王该注意的级别,还是因为他在韫王面前表现得确实够冷淡无情,不把她放在心上,所以韫王他们并没有认为面前这个人就是他的命门之所在,暂时没有对她不利的意思。
可愈是这样,他就愈不敢接近她。
他想让她回去,回到定仪宗去,等他拿回了理应属于他的一切,他就会回去找她,捧给她一个光辉美好的郎君,会永远爱她,永远珍重她,永远渴求她,永远保护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沉溺于泥淖中,隐藏于暗处,只能表现出刻骨的怨毒与狠辣的手段,一点美好的东西都必须藏起来,藏得深一些,直到它们随同他一道,腐朽在自己这具已经脆败不堪的躯壳之中。
然后,他听到她说道“那就回来。”
“瑛哥,我想要你回来我这里。”她用了一种已经久违的温柔语气,伫立在黑暗之中,面朝着他,低低说道。
那种诱哄的语调几乎要形成一个甜美的圈套,把他笼罩其中。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真的要屈服了,他慌忙用力地甩了甩头,强行命令自己保持理智与清醒。
他的右手按在桌面上,几乎要将那里生生按出一个掌印来假如他的内力充裕的话。
高韶瑛这么苦涩地想着,缓缓低下头,注视着自己绷得紧紧的、青筋浮凸的手背。
他要用尽全力,才能把自己的回答从齿缝间挤出来。
“我不能。”他说。
人之所以有种种无奈之处,都是因为太弱小。只要自己完成了现在想要做的事情,只要那样,就可以就可以
他咬紧牙关,慢慢地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