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这种细枝末节都考虑得如此详细谨慎,看来陛下对抗大将军的决心十分坚定。
刘俭这些世家子,平日里虽常喝得酩酊大醉,一副不学无术的草包模样,但自小的生活环境,培养出他们趋利避害的敏锐嗅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闻到个中的蹊跷来。
想到这里,刘俭不禁又看了王道容一眼,见他神色清冷至极。他心里也有点儿拿不定主意。问题在于陛下的调动到底是王道容始料未及,还是他有意为之
难道说,这些时日来建康的鬼物伤人都是王道容所为目的便是急流勇退,退出政治斗争的中心
这个想法实在是把人想得太过阴暗了,一念即升,刘俭也不禁汗颜。他本来以为王道容今日是陪顾妙妃来的定林寺,这么一想,倒是十分耐人寻味了。
其实刘俭猜得也不能说错。
纵鬼伤人的确有王道容的手笔,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却死香打破了阴阳平衡,导致建康怨气横生。
而横生的怨气又在一点点向慕朝游所在的佛陀里汇聚。
王道容今天来这一趟,为的倒不是顾妙妃,而是慕朝游。
他方才特地与道兰相谈过。建康周边的阴气正不断向城中汇聚,道兰担心若听之任之,恐怕会酿成大祸。
天上的日头正高,风和日暄,阳光明媚。
王道容脚步平缓,步伐稳当,乌黑的眉眼被日光一照,更呈现出松烟墨一般的明艳。
他乌浓的眼睫滤去深深浅浅的金色碎光,更像是一尊白玉雕成的佛像。
于情于理,他应该杀了慕朝游。
却死香已经炼成,其实他早该杀了她以绝后患。
她身怀变数,又乱他心曲。将一切未知的,不能为他所掌控的东西及时扼杀在萌芽时期,一直是他处事的原则。
他气质高华如神佛,却无不冷酷地想。
事到如今,他必须杀了她。
慕朝游在看到王道容过来的那一秒,就趁势摆脱了刘俭的纠缠,快步走开了。一直确保自己远离了刘俭和王道容的视线她这才停下脚步,站在一棵大榕树下,安静地看着过往的香客。
刻意不见王道容,倒也不是对他还念念不忘,主要是怕刘俭又说些让人下不来台的胡话。
她人想得开。
要说她对王道容全无感情了倒也不至于,人的感情又不是游戏数值,一夕之间便得以清空,但若说还日日萦绕于心,辗转反侧,又有些言过其实。
感情这件事,最初抓心挠肺,时间一长就平平。就像捱过一段阵痛。这世上哪有什么矢志不渝的感情呢。
喜新厌旧是人的本性。如今的念念不忘,也不过是心有不甘。
托刘俭的福,接下来怕再遇到什么故人,慕朝游没敢再继续乱走,而是老老实实地陪着韩氏听完了整场俗讲。
韩氏听完俗讲并不过瘾,又逛了逛寺里歌舞百戏,一直到日头偏西,才租了一辆牛车,恋恋不舍地离开。
普通百姓租的牛车是露车,不过就是牛拉着个简陋的木板,车夫坐在前面赶着牛慢悠悠地走,后面好几个人摇摇晃晃地挤在一起坐。
魏冲坐在前,慕朝游和韩氏并一个大娘带着小女儿挤在后面。还没走出多远,就被堵在了山道上下不去。
一问才知道前面是有贵人的车驾,下山的车马和上山的车马正好堵成了一团。
慕朝游就在猜测是不是刘俭和王道容。
路一时半会儿走不通,那大娘跳下车跑到前面看了一会儿热闹。折回来大张旗鼓地说,“那是王家和顾家的车马呀。”
韩氏虽然平日里忙着酒肆里的活计,不太关心这些,琅琊王氏之名还是有所耳闻的。
“王家,是王大将军与王司空的那个王家
“唉哟,”大娘跳上车,拍了一下大腿,“除了这个王家还能有哪个王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