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
是祂早已习以为常的字眼。
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祂都经历过极致的痛苦。
死去时,他身体内的内脏碎裂。
不只是因为无法举行仪式而造成的身体老化,还因为被帝国皇帝派来的人喂食了毒药。
变得极具腐蚀性的血液顺着破损的胃部,穿过脆弱的食道,喉咙,从口腔吐出,柔软的舌头被毒药腐蚀,只能溢出殷红发黑的血。
千疮百孔的腹部像被千万根钢针刺入,搅动。
而他只能毫无尊严地蜷缩着,弯下生前总是挺直的脊背,佝偻成一团。
像条丧家之犬,瘦弱的身体上,皮毛都被腐烂的疮疤覆盖,丑陋且狼狈。
那时的他面对死亡是无比恐惧怯懦的,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恐惧。
在昏沉沉的悠长走廊中,没有人在意他的死活。
只剩下他一个人,好像被所有人抛弃。
就好像终其一生,他都没有摆脱幼年时的阴影。
无论怎么做都没有逃出家族血脉的诅咒,依然是孑然一身,无人在意。
那时的他只是突然不想就此死在孤寂可怖的黑暗中。
前所未有的求生欲让他用苍白的手指痛苦地握住自己的脖颈,用力抠挖着皮肤。
仿佛想要将那些带给他痛苦的毒药挖出来。
可直到每一片指甲都血淋淋地翻开,露出血肉模糊的喉咙,他也没能成功。
挣扎着倒在了走廊上,流尽了身体里的每一滴鲜血。
而在死亡之后,祂苏醒在幽闭的山脉地下。
没有一丝光亮的地底,让祂仿佛回到了童年时最恐惧的噩梦之中,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都变得更加痛苦。
祂害怕着黑暗,害怕着孤独,害怕着自己变成一个丑陋的怪物。
可祂已经身处在噩梦了。
为了缓解痛苦,度过无尽的漆黑岁月,祂曾将自己啃噬得只剩下残渣。
只剩下残破的意识存在于每一块碎片中。
而碎片中遍布的每一寸神经都在传递着痛苦,每一个意识都麻木到只会发出尖锐的哀嚎声,本能地互相吞噬。
并将每一次被吞噬的痛楚都叠加在一起,如此往复度过漫长岁月。
直至连祂自己都对痛苦麻木,分不清自己的意识究竟是属于哪一块碎片,彻底疯狂为止。
唯有疯狂能让祂度过一望无际的阴沉黑暗,度过孤独死寂的地底时光。
祂习惯了痛苦,也习惯了疯狂,习惯了失去理智后的自己。
所以在看到那个平行世界的自己被爱人拥抱,情绪中满是幸福和温暖时,祂变得暴躁不安。
疯狂和痛苦才是应该出现在祂身上的东西,而非那些奇怪的情绪。
所有的自己,都该像是自己。
大脑中都该充满了无序的混乱,疯狂至极。
幸福和爱意不该是祂拥有的。
如果另一个自己拥有,那么就将祂吞噬,掠夺掉所有。
直至重新回归疯狂的本质。
祂本该是这样做的没错。
可是,祂似乎没能按照这样的想法做下去。
看着那只白玉般的手掌,脆弱到仿佛稍一触碰便会渗出晶莹的血珠。
祂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将面前这个脆弱柔软的人类吞噬入腹。
甚至还将自己的一块触手送给了这个明明才第一次见面的人类。
触手渗出黑色的血液染脏了他的手腕。
祂下意识地小心擦拭,不愿弄脏他分毫。
或许只是为了保持食物的整洁。
祂混乱的头脑中只能想出这样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