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琰快步踏入亭中,一路虽有太监给打着伞遮阳,可也抵挡不住今日这灼气扑面,只见他鬓边乌黑的发有些汗湿地黏在颊上,平常略有苍白的脸面显出晕红,看着难免是副狼狈模样,他利落且恭顺跪地俯身行礼,隐下的眉目却是淡淡“微臣谢琰叩请圣上万安,愿圣上长乐无极,永享太平。”
谢璋居高临下地笑了笑,悠悠然地坐回摇椅上,才摆出副颇为亲切颜色,遥遥虚抬一手,袍袖过于精细的织银云龙纹样划出流丽光彩,让谢琰能够分明瞧见那九爪龙的狰狞威严派头,谢璋声音仿佛从云端传下来似的,“堂兄何必如此恭谨,快些起身吧。”
谢琰听完谢璋的话,才慢慢地直起身,他半垂着眼,余光间可以隐约看见谢璋舒适从容地躺在摇椅里,戴着枚镶翡翠扳指的手漫不经心地往池里头撒着鱼食,看着多么洒脱自在。
这就是权势所带来的高高在上,谢琰对此从不觉奇异,在他瞧来,谢璋生来便是大雍一切规矩体统下的礼法天命,占尽天底下一切繁华好物,既无怅惘也无悲辛,由其余人仿佛唾手可得又触不可及的至尊至贵权势高高拱卫起来,那般理所当然仿佛命定如此的傲慢得意多叫人艳羡,多叫人嫉恨,也多叫人想要取而代之。
谢琰神情浮出一瞬间的阴郁,从前他就在想寻常布衣读书人寒窗苦读,想要进官加爵平步青云,人人都觉得这是有志气有能耐,那凭什么当王爷的想要再进一步当皇帝,就是痴心妄想,要被斥责鄙夷为乱臣贼子,人有进取想要往上爬,难道不是天性,这欲念既是天性,又何需压抑。
旁人就是要怪罪,也不该怪罪他这自然而然生出的野心,要怪罪,就去怪罪老天,就去怪罪先帝吧。
谢璋看着恭恭顺顺派头的谢琰,戏谑笑道“堂兄怎的还是如此肃静,其实朕今日唤堂兄进宫来,可是有件喜事想要同堂兄知会一声。”他随手一指桌上那封折子,“楚王府也该有个掌管中馈替堂兄持家的王妃了,工部侍郎家的嫡女卢氏温婉端庄,朕觉得就与堂兄颇为般配。”
谢琰听着谢璋慢慢悠悠浑然不以为意的语调,默默低头看着手里头被谢璋如此轻悠悠定下数来人前程的折子,他不知晓卢氏是否贤良是否淑德,却自然知道工部侍郎是谁,谢琰静心敛下眸中生起的波澜,抬头露出平常惯有的斯文温雅容色。
谢琰声音略低,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惶恐“臣多谢圣上挂念,只是”他像是略有犹豫,最终还是俯身又重重跪下,抬眸一派坚定神情,“只是臣已有心慕倾许之人,恐要辜负圣上心意。”
谢璋挑眉,饶有兴致地笑言“何谈什么辜负与不辜负的,朕欲给堂兄指婚,本就是为了叫堂兄有个贤妻相伴,也好后方无忧能够在朝堂上为朕分忧解难,堂兄瞧上哪家的姑娘,只要合适朕亲自给你们指婚就是,总不能成就段孽缘怨侣,岂不叫人怪罪。”
谢璋静静地听着谢琰含着温和又有些羞涩笑意讲道,“臣心喜的乃是御史中丞崔攸之女”他看着是那般发自内心的纯然欢喜,多叫人感叹真是个真心实意的多情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