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后像是难得起了几分说话的兴致,手略指了指孟夷光所在的位子,淡笑“那姑娘就是重明前几日在慈恩寺遇着的孟氏吧,多鲜妍精致的眉目,咱们重明也算有几分相衬。”她略垂眸,声音依旧落得从容淡然,“哀家看她颇有缘分,你细细瞧她是不是有几分先帝所绘神女的风采模样,这样想想,倒是可惜了”
陈太后颇有深意的感叹,使得王太后脸色霎时有些难看起来,她自然记得先帝直到驾崩也未就的那副神女图,那像上所画被仙鹤白鹿与缭绕云雾拥簇的神女身姿窈窕轻盈,身披霞彩,泼墨样的长发上佩着累丝凤冠,无上的华美端丽。
却可惜并未被绘上一副芙蓉桃花美人面,只有隐隐约约的笑模样,空荡荡的一张脸面,看久了叫人不由得生出忧惧可怖来,先帝总是摆着副意兴阑珊的笑模样说,“画上脸就不美了,犹抱琵琶半遮面才叫人有着无限遐想,这究竟是怎样个绝色佳人。”他的笑意总是轻飘飘犹如清白月光,叫人抓握不得。
王太后当年初进宫时候,因着美貌也曾在先帝后宫占得过一段时间的头筹,仗着宠爱很是骄矜,知道有这幅神女像存在后,便撒娇卖痴地向先帝请求把她的脸绘在画上,先帝不爱受她那些软磨硬泡的痴缠,就指了当时的宫廷画师给她又绘了副差不多样式的。
王太后因此沾沾自喜得意了好些时候,直到听着先帝满不在意地同蔺氏讲的那句“庸碌凡俗者漂亮是漂亮,也失了缥缈轻盈的莹莹仙气,只能够做湖里投个石子就散的假月亮。”
王太后不由微顿,她看着阶下正站在宫窗旁的孟夷光,正值青春华年的少女有叫人一望心折的精致容光,是世间无双的光彩熠熠,叫周遭人都黯淡无光,既清且艳,她模样并不生得清傲孤高,可只因美得太过倾城绝代,无端端带着点仿佛山巅雪与云间月的飘逸,犹如镜花水月般的梦幻泡影。
王太后看得格外认真,脸面神色阴晴不定,她停留过久的目光引得颇多注意,也自然叫孟夷光有所察觉,孟夷光分外自然地抬眸向着王太后笑起来,那灿烂的笑意并没有带着多少羞怯意思,眼睛明亮,带着并不惹人厌恶不喜的野心,看着落落大方极了。
王太后收回目光,欲滴的青绿翡翠在她浓密发髻晃出流丽光影,她看着身旁饶是保养得宜也显出几分衰老的陈太后,忽地笑起来,她为何要去厌恶孟夷光,反正她也未期望王臻能够得自个好儿子的恩宠,皇帝的宠爱是多么虚无缥缈的东西,谢璋今日喜欢这孟夷光,不见得明日后日也喜欢,她是谢璋的亲母,她的儿子还那样年轻,已经足够叫她荣养风光在太后宝座上。
至于王臻,都有她这个做太后娘娘的嫡亲姑母庇护着了,王臻若还要再去想别的,难道不是太过贪得无厌得寸进尺了吗,这世上人要知足,才可常乐。
瞥了眼身后低眉顺眼的王臻,王太后更加顺心起来,她要的就是能和她站在一边对付陈太后,足够听话足够明事的皇后,没必要浪费心力针对谢璋往后的宠妃爱妾,孟夷光生得再如花似玉,也只有日后谢璋后宫里头那帮算不上她儿媳的妃嫔会觉得碍眼,折腾太多,指不定还叫谢璋与自己离心,这样想着,王太后更觉得陈太后居心叵测,打算一会儿就同孟夷光好生说话亲近亲近,气一气陈太后。
抬手止了太监的通报,谢璋安静自在地迈入大殿当中,但还是有不少眼尖的姑娘立马跪在地上行礼,动静传遍大殿,一时间谢璋抬眸望去,只能瞧见那满头的纷纷珠翠,他游刃有余地笑起“都起身吧。”
谢璋穿着件象牙白蹙金九章花纹的广袖大袍,衣裳过白的颜色并未把他衬得昏黄,反而更叫他身上好似笼着层淡淡熹微,萧萧肃肃,神姿风雅隽爽,叫人实在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他生得太好,又正是意气风发的青春时刻,应是向来容易叫人神魂颠倒落了心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