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玉茗知道,孟夷光拿起玉茗方才从她腕上取下的丝绦,灵巧地编出花样后,又往自己腕上系起来,还遮掩住谢琮方才不慎将她手腕掐出来的浅浅红印,弄好后她双手微微晃动,颇为满意地看着丝绦束出来的牡丹。
只是看着看着,孟夷光不由地深叹一口气,深深慨叹命数作弄,她不过只是不想进宫去赌一赌那泼天富贵,因此才在知晓谢琮对自个倾心后,顺水推舟下去,但哪能料想,谢琮竟是这样荒唐愚蠢,和他面上那副温润斯文截然不同,只看谢琮今日把那样紧要事恨不满天下胡嚷嚷的模样,就实在不像是能成大器的人物,若是早知道他们梁王府还有如此大志,保管在第一回见面时候,她就全然做冷傲如冰模样,不管谢琮如何小意讨好奉承,都绝对不理不睬。
想到以后谢琮事败胡乱攀扯,自己可能会被谢琮牵扯,而丢掉这个漂亮美艳的脑袋,孟夷光就只觉整个人晕晕乎乎,再或者若是谢琮回到梁王府,让梁王妃知道她孟夷光已然知道梁王府的不轨之心,那梁王妃说不准明日就要派人来解决了她,想着自己可能惨死情形,孟夷光都恨不得拿那支谢琮想要送给她的步摇直接插进谢琮心口,她虽有着利用谢琮,可也早就与谢琮说清楚过这回事,谢琮慕她颜色,她喜谢琮权贵,难道不是两全其美,可谢琮怎能如此害她。
至于谢琮所说的当侧妃,待他日后大事功成,便就封后立太子,孟夷光更是不屑一顾,她若是想要给人当妾室,那何苦要当个只能被画张一辈子成不全大饼的世子侧妃,在深宅大院里头给数不清的命妇卑躬屈膝,委曲求全,还不如一步到位,直接进宫去争一争夺一夺现在已经是皇帝的官家宠爱。
孟夷光眼神骤然明亮起来,如今梁王府既不会过来琅琊侯府提亲,那遴选后妃的赏花宴有老侯爷看着,她是绝对推脱不得,若是被官家看中选进宫,那谢琮对她所讲的那番大逆不道言语,放在外头就是叫她丢命,可若是进宫利用得当的话,这就是极为合适供她踏青云的登天梯,孟夷光抿唇,预备着再好生想想,和孟唳再好生商量一番。
京畿的万年行宫如太平宫一般朱甍碧瓦,雕栏玉砌,也如太平宫一般浸满谋算诡计,人人目光都是高高地往上抬着,秃鹫恶狼似的牢牢盯紧那尊置在金銮宝殿上的龙椅。
作为先帝独子,谢璋年幼时候无疑碍着颇多人的眼,对于抛弃封地来到京师想要被过继的宗室王爷来说,每每都能够通过被裹着青罗平金绣江山云龙纹衣的谢璋小小身躯上,来窥见自己被先帝玩笑般拿着虚无缥缈的鱼饵作弄模样,他们不敢恨那位手上已沾满亲缘血液的官家,就把恶意尽数投向那时候的太子谢璋。
谢璋看着谢琮失魂落魄离去的身影,悠悠地念出那句从前总挂在先帝嘴上,如今也总被念叨的话“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万方有罪,罪在朕躬。”他的父皇手上行得都是果断狠辣修罗事,却偏偏生了副佛陀般悲悯慈和相貌,身形瘦削得一副命不久矣的短命相,一双偏细偏长的凤眼总是有些惫倦地半垂着,从来不会把目光投向任何一人,好像芸芸诸生皆不过是不值在意的尘埃,他的手上总是挂着串沉香佛珠缓缓拨弄,说话时候带着好生漫不经心的随意,多高高在上,多贵气凌然,哪怕那时候躺在他那双冷淡眸下的,是他这辈子唯一还好端端活着的孩子。
谢璋还能清晰忆起来万年行宫后苑深秋时节的湖水有多么冰凉刺骨,那栽着浅粉与雪白芙蕖的青池看着多么清澈明媚,若不是被人推下去,谁能晓得原来那弯日头映照下波光粼粼犹如溶金的湖水竟然那样深不见底,叫人觉得好像一辈子都挣脱不得,只能沉溺下去,再也浮不到水面去平缓地吐息,所以谢璋登基后,头一件事就是下令把青池填平,免得让他再午夜梦回。
那栩栩如生的桃花糕里下的毒就太过见血封喉了些,他还没准备用,试毒的小太监就脸色青白地毙了命,叫谢璋只能无奈地消减掉把这盘糕点原路奉回给临溪郡王的念头,幸好梁王府设计的惊马堕下踩踏至死,被他一模一样地上演在了谢祜身上,也不知道他的好叔父看着爱子不成人样的尸体,有没有深深感念自己的设计竟如此精妙地还原出来,谢璋现在还有些可惜自己未能亲眼见到梁王那副假惺惺面具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