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唳同她自幼就亲昵,见孟夷光这般撒娇模样,笑着伸手点了点她额头,从略宽大袖口中取出来枚玉佩,玉佩由清透莹润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栩栩如生的双鱼纹样,鱼口相连处镶嵌一枚足有两指头大小丰盈圆润的南海珍珠,日头一耀,闪出流光溢彩的粲粲颜色,他含笑叹道“小妹果真聪慧。”
孟夷光笑逐颜开地接过玉佩,挑眉有些得意说道“谁叫我了解阿兄的,阿兄虽是惯来喜爱会仙楼的黄金鸡与新法鹌子羹,可自从登瀛台来了位手艺深厚擅做江南菜肴的膳夫后,阿兄便最爱那味炉焙鸡,两家酒楼不过一街相隔,阿兄自然应当会去登瀛台,而非会仙楼,再说我虽有几分怀念会仙楼山海兜和水晶脍,却也不是与阿兄说的呀。”
她目光流连在那块当属珍品的玉佩上,笑意里带着欢喜与几分难得的羞涩,声音柔细细的“不过我只是无意间同他偶然提起过一回,没成想他还真放心上记挂着。”孟夷光合掌拢住玉佩,明明该是凉岑岑的,却也不知只觉温润舒心。
孟唳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温柔的宠溺,笑道“我家娇娇模样好性情好,总归是样样都好,世子自然是要牵挂在心上的。”
孟唳所说世子乃是梁王嫡子谢琮,梁王是官家叔父,因着性情沉稳中庸,没掺和进世祖晚年的皇子夺嫡之争里头,所以先帝登基后被封他梁王也准了离京就藩,若按照常理,日后也就只有官家有召才能回京都了。
只是昔年先帝爷子嗣缘分稀薄,后妃虽生养不少,可没有一个好生生活下来的,年已近不惑,膝下却连个立着的公主都没有,自然让朝中大臣也心急着急得不行,由此便有上奏请先帝过继宗亲子为嗣子,先帝也没推拒,直接把有封地的藩王宗亲连着家眷借这名头给一把全拢进了京师,说是承继大统实非不是小事,所以不能轻易地就给选出来,至少也要住个几月光景叫先帝仔细观摩观摩他们脾性。
也幸好这邺朝皇家代代都有屠兄戮弟的好传承沿袭在血脉里头,到先帝咸平年间时候好生生活着的宗亲也就十七八个,若是像前朝般到最后亡国时候足足有几百宗室,这京都城还不一定能够装得下。
不过各宗亲一入京,当时还是昭容的王太后有孕消息就立马传了出来,而后十月怀胎安安稳稳地生下来当今的官家谢璋,谢璋甫一出世就被圣人带到行宫养着,连同朝中一并高官显宦也被带走,可话里头却说谢璋尚且年幼还不知日后如何,因此没许宗亲返回封地,把他们都给牢牢地拴在了京师,然后所有人就眼睁睁看着独苗谢璋一天天地健康长成,据说还分外地颖慧好学,叫身为当世大儒的太师都夸赞连连,先帝也称谢璋颇肖似他。
而诸宗亲被困在京师十余年光景,家眷虽都在身边,可原在封地养的亲兵门客大多被未能进京,连带各封地原本站在一边的官员叫先帝给尽数清洗了去,势力消减大半,被召进京却再回不去封地,相当于是被半拘禁着的亲王郡王们不免觉得自己被先帝算计,心头自然愤恨,还有人私底聚在一块跑到寺院在佛祖面前,咒骂先帝那等屠兄杀弟的小人理所应当就是断子绝孙的命。
结果正好被受命监视他们的皇城司给听得正着,让先帝又顺势给去爵幽禁了几位,借此还直接把离京就藩的祖宗规矩给改了,往后宗室就好好地留在京师,往后无诏不可出京,至于入朝这等艰难事也太过操劳,只需好好吃喝玩乐受着供养就行了,那几载春秋里皇家本应金尊玉贵的宗室贵戚死的可不少。
剩下的心中再不平也只能安稳下来,毕竟先帝杀了那么多叔伯兄弟,也不怕再屠戮几个,底下兵将更不会介怀多杀几个意图谋逆的王爷涨涨自身功绩,被硬生生卸下来翅膀的亲王郡王们就只能无何奈何地看着先帝驾崩,看着官家登基,看着这世道从大邺咸平年间到大邺嘉佑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