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活口外其余不是被杀死就是自尽而死,活的那个轮不到韩俨亲审口供,只能从尸体身上下功夫。
这群刺客显然知道自己必定有去无回,动手前抹去了一切可能泄露身份的线索。不管是身体上的痕迹还是随身衣物符牒,特征寥寥无几,目前能看出来的,就是这些人体型精悍、肌肤粗糙,手脚布满老茧,可能是山匪,也可能是猎户、流民、逃犯或是军户。
他们所用的刀和箭都是自制,没有标记,据说口音也杂七杂八,各不相同。在长乐坊设伏的那所宅子,主人家已搬走两三年,留一对仆从父子看房,后来抄查时发现均已遇害,尸体被藏在水缸之中。
长乐坊紧邻东市,本就是鱼龙混杂之地,那伙人假扮外地客商进入,就算引起过注意也极其有限,在背后策划密谋之人,简直像泥鳅一样滑不留手。
韩俨久寻无获,直起腰来认命地呼了一口气,示意狱卒把灯拿开,一边解开蒙面布巾一边朝外走去,刚迈出两步,脚下忽然踩到个圆滚滚的东西,好像是小石头,但又比石头脆,在他的力道下“喀嚓”碎开了。
韩俨“嗯什么东西”
他蹲下身去,狱卒忙殷勤地提灯给他照亮,青石铺就的地砖上有一堆土黄色的碎渣,韩俨小心地用纸铲了起来“这是你们带进来的”
狱卒赶紧辩白“大人明鉴,停尸房轻易不许外人进入,自事发至今只有仵作验尸时来过一次,此外再没别人了。”
“你在各处找找,看还能不能找到类似的东西。”韩俨吩咐,“有可能是从尸体身上落下来的。”
他们把停尸房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在一名刺客的腰带夹层里找到了半颗。韩俨将它放在灯下,抽出那枚用整块水晶打磨出的极其珍贵的透镜,翻来覆去地观察分析了半天,最后抬头问那狱卒“你有没有闻到一股特别的味道”
狱卒茫然摇头,心说韩大人难不成是个狗鼻子,这满屋里的尸臭都快把人腌入味了,除了他谁还能闻得见别的味道
韩俨指望不上旁人,也不气馁,继续专心地用竹镊在他踩碎的那堆碎渣里挑挑拣拣,终于拈出来一颗小蚂蚁那么大点的黑色颗粒,小心地放在另一张纸上。狱卒见他额上布满细密汗珠,刚想捧一句“大人辛苦”,就见他将三种证物一一包好,眼里亮得犹如冒火星,飞速起身,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停尸房。
狱卒“”
“所以说到底是什么味道”
案发后第九天,驸马府中,裴如凇给深夜做贼一样溜进来拜访的韩俨斟了一杯酒,催促他赶紧揭晓答案,不要再渲染自己是如何明察秋毫在无人注意之处发现关键线索了。
闻禅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时给韩俨捧场“韩寺丞真是心细如发,火眼金睛,此案能落在韩大人手中,实乃万幸。”
“殿下谬赞,在下也只是比常人灵敏了那么一点,能略尽绵薄之力就好。”韩俨喝了口酒,在裴如凇冰刀一样的眼神里悠然道,“我起初以为那是土块,但忽然从中
闻到了一丝辛香之气,像是花椒的气味,所以猜想它有可能是香丸一类的东西,正因其独特,或许能够帮助确定刺客的身份。”
“我请太医署的各位医正帮忙辨别,翻遍医书,最终是一位医工认出了此物,其名为地香子,味甜而辛,近于椒麝,有祛风解表,化痰止咳,健脾消食之效。”
裴如凇“所以不是香丸,而是药丸”
韩俨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摇了摇“那位医工能认出此物,不是因为他博学多识,而是他的家乡有一种名为百里丹的土方,即用井水、麦粉、地香子加盐揉成面团,分为小粒,加上特有的白土炒制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