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如常。
即,看不出喜怒。
多年管事经验养成董管事绝不轻易将猜测述之于口的习惯,便笑道,“这我可不知道,等会儿咱们坐下来细谈的时候,要不您当面问问我们当家的”
他要敢自己问,谁他娘的还求人啊
没看到你们陈记这小姑娘,不笑的时候,脸上像结了一层霜似的吗
曹老村长在心里骂了声娘,继续将人带往全村建得第二牢实的宗祠。
待陈记一行人依次落座,曹老村长坐到显金正对面,亲给显金斟了一盏茶,搓搓手笑得眼睛看不见,“贺当家,嫩看,这事能成不”
显金双手捧杯,杯沿放得很低,语气却不卑不亢,抬眸寻人,“李师傅,劳您说说看,这事儿能干吗”
显金笑着介绍,“这是我们陈记的大师傅,李三顺李师傅,出身百年造纸世家,丈八、丈六的传承人,如今我们陈记推出的六丈宣就是李师傅们做的。”
曹老村长看这精瘦老头的眼光陡然发光。
显金再笑着问李三顺,“您觉得小曹村做纸还行吗”
说起做纸,李三顺可就不困了。
“作坊伙计造纸的手上功夫看得过去,头遍水靠边,二遍水破心,头遍水要响,二遍水要平这些做得不错,能粗粗判个合格。”
两家会晤,李三顺却不讲武德,不给戴高帽子,只讲大实话,“我一路过来,看你们搅拌、捞抄、压挤、晾晒还算有点章法,没受潮的纸张也挺不错的,摸起来绵润劲道。
“唯独一点,是真埋汰”
曹老村长默默低下头。
显金笑着鼓励,“您直管说。”
“你们那库房,像个什么样子咱就说像个什么样子墙上还是润的,手一摸黏黏糊糊,咱们做纸的靠的是一潭水没错,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咱们依水而建,保存纸张的时候就一定要注意通风干燥,这是童子功,做纸的都知道”
李三顺喋喋不休。
曹老村长脸越涨越红。
他为啥不修干燥通风的库房,是他不想吗是他不想吗吗
显金低头喝了口曹老村长斟的茶,拍了拍膝盖,看差不多了,抬眸笑着打断了李三顺的唠叨,“李师傅言之有理,说出我们的心声啊。”
又看向曹老村长,语重心长诚恳道,“买货且要比三家,何况两家合作既我们家李师傅看出了诸多毛病,那您必得容我回去好好想一想。”
显金侧身,以曹老村长听得到的声音轻声问董管事,“咱们下一家是去哪儿”
董管事毕恭毕敬答,“去丁桥。”
显金点点头,从怀里摸了一小个银锭出来放在曹老村长面前,笑意真诚,“今儿耽误您整村人插秧了,这算误工费与茶歇钱,您老安安心心待在村里,陈记有消息了,无论成与不成,必定立马着人告知您,您看可好”
曹老村长一张脸涨得通红,从心底里想推脱这锭银子,却实在又需要给村里今儿耽误工期的壮年一个交代,嗫嚅半晌终是接了。
告辞小曹村,显金留了周二狗驾骡车,把两名三条杠高级管理人员都叫上了骡车。
技术高工李三顺师傅忍了半天的焦虑,终于得到了释放,追着问过来问过去。
显金笑着言简意赅地同李三顺解释,“您专心做丈六、丈八,其余的纸张预备向其他不具备售卖能力的作坊购入,既解决周边小作坊的买卖问题,又解决陈家的货源问题,对周边的小作坊和陈记而言都是好事。”
这是经济的第三种高级形态三手流通,一是刺激货币互通,二是刺激生产制品更加优良专业,三是刺激当地贸易兴盛。
这下,李三顺懂了。
就是挂羊肉卖狗肉
这怎么能行
人家来买纸不就是冲着陈记的招牌来的吗若不是陈记生产的纸,那人家买什么劲儿陈记又卖什么劲儿这跟那些无本的倒爷有什么区别
他们手艺人不能干这事儿
李三顺下意识反驳,“不能这么干这么干,会砸牌子”
显金已经习惯李三顺师傅遇到新概念,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这么干”了
有时候甚至都没听清没理解,反正先投反对票就对了。
这极有主见的中年男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