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洵低眸,紧紧握住手里的墨笔,原本正在批阅的卷宗骤然消失,转而出现了谢翾初识字不久后写的一些话。
她总是在纸上偷偷写些骂他的话,虚伪傻子
安静的沉默之后,两人又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了,直到回宅子的时候,在黑夜的落雪里,凤洵才开了口说话。
“你不愿骗我,才不对我笑,对吗”
“不对。”谢翾没承认,她自己也无法确定究竟是自己不愿,还是凤洵本身的强大的力量影响让她在他面前变得如此诚实。
她一闪身,又冒犯地跳上了他的背,凤洵也就这么顺手将她背着了。谢翾的双手将他的脖颈环绕着,素手贴在他的脖颈上,感受着他灼热的脉搏,她想起地狱里的刑罚一般都不会伤害鬼魂的致命处,若是失去意识便感觉不到刑罚的痛苦了。
这也是将她凌迟而死的那个刽子手最后才将刀刃刺进她心脏的原因吗
凤洵身上很热,那些雪落到他身上都化了,有小小的水珠顺着下颌骨滑落,谢翾的视线好奇地研究着这些线条,她现在也有了点审美,能欣赏一些优雅的艺术品了。
例如凤洵,就是一件很完美的物件,高贵无瑕,完美出尘。
“你有张很好看的脸。”谢翾评价,她夸人的时候也是自然坦荡的。
“面具挡着,你能看到什么”凤洵轻声笑,被谢翾夸了,他的脸上露出对浅浅的酒窝。
“我能想象。”谢翾开始炫耀自己的联想能力,“顺着下颌的线条往上,能看到你的眼尾,有点上挑,他们会说这叫桃花眼,很招女孩子喜欢,凤洵你还没有跟我说喜欢是什么意思”
凤洵的脸微微红了,谢翾还在自顾自想象“眼睛上边是你的眉毛,面具挡了个干净,但你的眉毛一定不是那么眉发完美,每一根眉发都顺着尾处长,在靠近眉峰的地方,有些乱的眉发会往逆处生长,等你再大些年龄,会偷偷用法术把这点小瑕疵修饰干净,但现在它还有些桀骜不驯的样子,是吗”
谢翾有的时候愚蠢得像原始动物,但有些时候,她又聪明得像看尽了世间事的智者,这得益于凤洵的教导,让她有条理与知识去梳理自己曾经所经历过的所有画面。
“这样能显得你年轻些。”谢翾的手隔着鬼首面具去触碰凤洵眉骨的位置。
“是”凤洵好脾气地回答她,顺带还开了个玩笑,“我就是因为眉毛不太完美所以戴了面具,小恶鬼,这么说你开心了吗”
纵然是谢翾,也因为这奇怪的玩笑话内心升起了一种奇妙的感受,熨帖舒适,让人忍不住想要翘起嘴角,这对于她来说是一种全新的情感体验。
他的身上很热,在这风雪雾的夜里,是唯一的光热来源,她却不会被这温度灼伤。
或许,她该耽溺在这一瞬间的美好里而我们的这个故事也将止步于此,但是谢翾覆在凤洵眼前的手垂了下来,仿佛天上雪落下。
纵然酆都的大雪再洁白美好,在另一个世界里,它是焚烧给亡者的纸钱冥器,是人间的飞灰,每一片都与死去的灵魂有关。
“不”谢翾诚实地轻声在他耳边说,冰凉的吐息钻进他灼热的身体。
凤洵听见她的回答,还是轻声笑,他身后的大氅展开,将谢翾裹在温暖的衣物之下。
“我算是知道你为何能活到现在了。”谢翾没有一刻妥协,不然在过去的无数个瞬间,她都该消散于天地间。
她是可悲的奇迹,只有这灵光一瞬、万中无一的奇迹才能令他倾心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