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玄袍青年请示着问道“要设法消止这些传言吗”
“不必有过多反应。”李隐平静地道:“且让明后占上片刻上风,不见得是坏事。”
青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如此一来,王爷名声只怕有损,那些观望中的势力恐怕会”
“一时之名而已,已不足以阻挡什么。”李隐看着手指间的枯叶,道:“这世道已不是从前的世道,路已铺就,突然多出一丛荆棘难道便能阻途吗。”
他似在说段士昂之死带来的影响,又似在说那个叫常岁宁的变故。
“义琮,不必心急。谋事千里,接近终点之际,遇风沙阻路,那便稍停数步,慢一些,反而能走得更稳,不是什么坏事。”李隐拿教导的语气说道。
静伏等待多年,在变故面前,他从来不缺耐心。
而此时耐心即将告罄之人理应是明后。
崔家之事将会持续发酵,天子威严势必要遭到前所未有的挑战,乃至颠覆。
李隐看着手中落叶,缓声自语般道“一个杀惯了的人,此时却想杀而杀不得这要她如何能够甘心接受。”
明后接受不了权力的流逝,也不会甘心坐以待毙。
而段士昂身死,荣王府于洛阳失利,明后在此占据上风之时,定会有“乘胜追击”之举如此一来,反倒是机会。
洛阳之事,的确脱离了他的掌控,固然是他向明后主动揭露了段士昂的身份,但他同样令人传信洛阳提醒了段士昂多加防备可是段士昂大约并未来得及见到那封信,人便已经出事了。
从时间上来看,段士昂身份的败露,绝非是源于马婉的那封“告密”信
而彼时已彻底失去了对洛阳城的控制的明后,也没有能力可以如此手段除去段士昂。
因此,在李隐看来,他有足够的理由可将段士昂之死归咎到常岁宁的头上虽然她如何会提早识破了段士昂的身份、并得以在这样短的时间内顺利设局,也是一大疑点。
但种种皆表明,的确是她一再打乱了他的计划,致使变故频生,甚至他借段士昂之手拿下的包括洛阳在内的一切,到头来也只是为她常岁宁做了嫁衣。
再有那封李复的告罪书,更是彻底宣告了荣王府在此一局中彻底落败,一切谋算成空,反而落下了污名。
但李隐未曾因此动怒。
变故发生后,恼怒是无能者的表现,补救是平庸者的自觉,而他欲利用这场变故,借此落子,于棋盘之上改道厮杀
他筹谋多年,自然不可能将胜算只押在一处,一计落空不当紧,只需稍加调整计划,便能重新合为新的一环。
此时正该趁明后暂居上风之时,借崔家之事,令她主动逢势而上,入此新局。
思及此,荣王缓声道“昨日已有消息传回,朝中欲使肖旻赶赴岭南道主持大局,天子密令此时大约已送至肖旻手中。”
玄袍青年闻言道“王爷果然料事如神”
“我只是足够了解这位陛下。”李隐似笑非笑地道“她恐岭南道落入本王手中,又恐所择之人无法活着抵达岭南道,而肖旻手中有兵,其此时所在又紧邻岭南道,让肖旻前往,是必然之事。”
肖旻与卞军之战,此时已近尾声。
玄袍青年道“明后如今不过是在急乱应对,实则一切皆在王爷掌控之中。”
“不,她是个很称职的对手。”李隐缓声道“我花了十数年的时间积蓄力量,而这十数年间,她一直在消耗。”
身为女帝,明后要提防的人数不胜数,宗室,藩王,武将,士族这些年间,她终日无不盘亘于争斗杀戮消耗之中。
“能走到今日,我倒是很敬佩她。”李隐道“这些年来我一直试图找出她的弱点,却发现她几乎是一个毫无弱点的帝王。”
她没有任何软肋,对权势的天然掌控欲,让她有着异于常人的警醒与果决。
李隐“而如今看来,没有弱点,便是她最大的弱点”
一个没有弱点与软肋的人,同时丧失了部分人性,这份缺失的人性让她无法真正体察到人心的根本。
所以,她满腹缜密的心机算计,却并不足够让她预料到她真正会败在何处。
李隐望向京师所在让其败于认知之外,便是他为明氏备下的最后一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