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不为先是将瓷盏与酒壶放到了案上,再掀开壶盖送至鼻前闻了闻,确认并无古怪后,才将瓷盏推至了案中央,一手执壶柄,一手扶壶身,朝瓷盏内倾酒。
这一系列的动作虽十分简单,但却被谢不为做得格外流畅而优雅。
在明亮的烛火下,更是衬得他执玉壶的手愈发莹润玉白,纤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略动,便似于半空中悠悠飞舞的白色花瓣。
萧照临顿时有些怔愣,直到谢不为将一盏酒送至他案前,他才恍然回神,但却下意识捉住了谢不为的手,嗓音莫名有些低哑,“卿卿”
之后,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自那日谢不为酒醉醒来后,他便像是忘却了当日所发生的一切,而萧照临也并未再提。
此后,两人虽还是按照原定的打算,一同准备前往吴郡的计划,但那日之事,终究还是在两人之间留下了痕迹。
即使两人皆默契地只谈公事,但私下相处时,难免生疏了许多。
或是说,是谢不为有心回避,而萧照临不知为何,竟也默许了谢不为的回避。
一直到两人从临阳脱身,来到了吴郡吴县,情况都未曾好转。
谢不为手指微动,似欲抽手,但却换得萧照临的力道愈大,反教他再动不了分毫。
他这才抬眸看向了萧照临,可在与之对视的一瞬间,却又迅速半垂眼睑,语轻似叹,“殿下有何吩咐”
这便又是将两人的位置放在了君臣的两端,此中生疏回避之意,不言而喻。
萧照临的心猛然一跳,眼中的和煦暖意也陡然冷了下来。
默了片刻之后,再开口,声音愈发低哑,“卿卿,你是在怪我吗怪我那日对你”
“没有”谢不为略扬了声,止住了萧照临的话。
须臾,又压着嗓道,“殿下,如今是在吴郡,你我不过结伴行商之人,从前种种,还是勿要再提。”
萧照临只觉心底泛起了些许的苦涩,握着谢不为的手也渐渐松开。
之后,便滑落在了案上,震得瓷盏中的酒微微一晃。
“好。”
谢不为趁机收回了手,掩至了宽袖之下,手指再有微动,却觉其上残留的属于萧照临的体温,烫得有些灼人。
但他面上并未显露分毫,只正色道“我已派人打探过了,吴郡顾、张、
朱三家的公子,都有意于此燕春楼中的花魁娘子,只要今夜能借此接近其中一人,便有机会了解更多。”
萧照临点了点头,却显得有些兴致缺缺。
这是他们之前就商量好的,若想调查吴郡之事,无论是樊鸣和五斗米道还是太湖长堤,最省心省力的方式,自然便是接近其中世家之人。
而能最快从这些世家公子口中得到消息的方式,也自然绕不过“吃喝玩乐”之举。
谢不为话有一滞,又抿了抿唇,“还有一事,需得先与殿下相商。”
萧照临端起瓷盏的手有一顿,“何事”
谢不为垂首,看着面前的酒盏,“既然身在吴郡,自不好再以君臣相称,便不知该如何称呼殿下了。”
他与萧照临之前自然已是伪造好了身份,但却并未确认好,此后该用何种关系相处,毕竟萧照临的蛮越长相太过显眼,他与萧照临便实在不好装作是一家人。
萧照临的目光无端复又灼灼,手中的酒盏也轻轻搁回了案上,“卿卿,你还记得我的字吗”
谢不为心下莫名一颤,长睫一瞬,掩在袖中的手也一紧。
但半晌之后,才略有些僵硬地摇了摇头,“殿下不曾与我说过,我又从何得知殿下的字。”
萧照临愣了一愣,眼中的光也瞬间暗淡下去,须臾,才似苦笑道
“那便算了,晋兴裴氏,裴临,你想怎么称呼都可以。”
谢不为还是没有抬眸,只沉吟了片刻,忽然问道“恕我冒犯,这晋兴裴氏,可是殿下生母的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