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温狸梦中所见景象逐渐和缓,少有地梦到幼时养的蚕,蚕食桑叶的沙沙声像在下雨,她心中似有所感,睁开眼,看见雨滴打落窗上,身上覆着柔滑细软的被衾,床帐落着,帐外依稀有人影,不知谁在关窗。
她睡了很久,有时额上冰凉,是一方湿凉巾帕擦拭;有时颈上生疼,银光点点,有人在施针。
起初时,她身上高热难耐,不住打颤,不知汗湿了几层被。后来渐渐安稳下来,肤上不痛,也不再被噩梦惊扰。
偶然睡醒时,听见屋内喁喁低语声,抬水进出声,窗开了又关,身上有时凉浸浸,有时暖融融。
帐外灯火始终亮着。
如此晨昏几度,她终于清醒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处明阁中,四墙开四牖,当面的两扇青窗敞着,展露窗外一棵劲枝虬节的卧地老梅,偃蹇数丈,梅枝上封满苍藓鳞皴,垂着几寸长的碧绿苔须。
正值初夏的清晨,风拂绿丝,徐送清幽。
窗内地面光可鉴人,照着枝条萧疏之影,床上悬白纱帐,纱上用如椽狼毫书着巨幅书法,字迹潇洒狂放,洸洋自恣,将走笔的繁丽柔软纱幔写出了青霄萧疏辽阔之感。温狸只依稀辨出“平、雪”两个大字,“平”字下拖的一笔,投下暗影,恰落在她面庞上。
“你醒啦”
她循着声音看去,只见窗边坐着一个陌生的紫衫女郎,细眉似一钩月,其下明眸如星,正笑吟吟看着她,手中收拾装着银针的匣子。
宋微知适时捧药而入,对温狸道“这位是褚夫人,使君大人之媳。”
温狸听得一头雾水,她不通世家盘根错节的关系,也不知是哪位郦家的使君,便掀开被子起身行礼,跟着宋微知称呼“拜见夫人。”
“嗳哟,怎么就起来了。”褚夫人道“你病的不轻,治不好要命的,必得好好调息静养。”
她看向此刻正掀高垂帘进来的张凤峙“阿弟快扶她躺下。”
张凤峙朝里望了眼,见温狸已能起身,只命宋微知扶她躺下,自向前替褚夫人收拾银针和药匣,谢道“这几日辛苦嫂嫂了。”说话时,持匣便欲相送。
褚夫人见他待温狸格外生疏客气,病中她痛楚呻吟、落汗如雨、辗转不安,他却都只叫侍女擦拭陪伴,自己绝不入围屏一步,半点也不像对待宠妾的样子。
褚夫人目光流转,两厢打量,疑云丛生,只当是他自矜自持,当着自己不便,边走边打趣道“怎么急着送我走罢了我也不在此讨人嫌。”
她向温狸点头微微示意,莲步姗姗,边走边嘱咐“她身子虽看着不弱,内里早掏空了,有膏焚兰折之相,年纪轻轻怎么得了,还需从精微处细细疗养,你记下来”
声音渐行渐小,消失在帘外。
宋微知捧来的药,此时已经温了。
她在窗边探头探脑,见两人都已走远,回来放下药努嘴让温狸喝,自己坐到榻上去晃着腿“幸得我机敏,温娘,你要
怎么谢我我为你私自找公子,怕是得罪狠了五娘,从此以后我也回不去了。”
温狸一动不动盯着她看,眼底微湿,俯身行一个大礼微知,多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