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发现东方敛似乎有点紧张。
他单手撑在桌上,微扬着脸,看着像是大刀金马的样子,其实眼神颇有几分心虚。
欲言又止,欲言再止。
云昭循着他的视线望去,那边,店小二正在把摔烂的桌椅抬走,搬上新的来。
回眸,只见东方敛一脸警惕,仿佛随时准备跑路。
他微蹙着眉心,不动声色打量着店小二,看着这些人放置好新的桃木桌椅,然后各自散开忙活。
都没人往这边多看一眼。
东方敛相当错愕“不是,那个桌子,不来找我们赔钱”
他真情实感地震惊了从前在人家店里打架,随便碰坏个什么东西,一定会被店家盯着揪着不放。这卖酒的,心就这么大。
云昭差点儿没憋住笑。
她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你别摆出心虚的表情,人家就不会担心你逃跑。”
东方敛恍然大悟“啧”
原来如此。
敢情他从前就是作贼心虚,才老被人盯上。
云昭敲了敲桌,告诉自家这个穷鬼“你也不看看自己身上穿的什么。就你这件外袍,金绣用的都是真金,一丝一丝劈出来,与孔雀蓝和子母绿交织成三股线用来刺绣,千金也难买。”
东方敛见鬼一样把袖子从桌面拎开,心疼地拂了拂。
云昭视线落向他头顶“你这发冠,是一整块玄玉,万来金总是要的。”
她朝他腰间努了努嘴“腰带扣,碧金翡翠。配饰,凤火珐琅。你穿成这样,谁会怕你逃账”
她说一句,东方敛瞳仁震一下。
半晌,他恍惚道“这一身行头,卖了我都不够。”
云昭“”
她家这位,从前是真的穷。
“酒来”
这下东方敛不心虚了,他高高兴兴叫来店小二,又添了几坛酒。
行,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差钱了。
云昭没喝几杯桃花酿就有点微醺。
等到饮完了面前一整坛,反倒整个人都精神百倍,感觉自己再饮千杯也不会醉。
她惊奇地睁大眼睛,学着他的样子,拎起整只酒坛子来对嘴喝。
“好奇怪”她大声笑道,“这桃花酒,怎么喝着喝着没酒味儿了”
落入口中,酒的辛辣丝毫不存,就只剩一股浓浓的桃花香。
东方敛理所当然道“这玩意儿本来也没烈度。”
云昭“哦”
原来如此。
她又拍开一坛酒,把它当水喝。
她抬眸望向他,桃花灯映着酒水,他那张脸朦胧在光晕中,好像一幅画。
“没醉。”云昭快乐极了,拍桌道,“我还能喝我能一直喝”
“你喝。”
东方敛是真没觉得这桃花酒有什么度数。
他把炒花生米抛起来,张嘴去接,一口花生米一口酒。
上一次这么喝酒,还是在凉川。
凉川的酒烈、粗。
饮完几大碗,他摔了碗,拎起兵器就去了陇阳道。
当日陪他喝酒的几个弟兄,在陇阳道还见过最后一面。
他呵地笑了下,拎起酒坛
拎了个空。
换一只,又拎空。再换,再空。
全给他媳妇喝光了。
随着手掌一次次摸空,那一缕极其遥远的凉意也随之消散一空。
东方敛气笑“你这酒量可以啊”
抬眸,对上她亮晶晶的笑眼。
东方敛一个激灵。
狠狠被惊艳
就这么一会儿没留意,她的脸颊便比桃花还要红,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蕴着春水,潋滟难言。
他定定望着她,手里的空酒坛“咚”一声掉落在桌上。
云昭“”
她迟钝地低头看看桌面,然后又抬头看他。
“我没醉”她皱着鼻子说。
东方敛“嘶。”
不愧是他等了三千年的媳妇,简直可爱得要死。
云昭一本正经地补充“这酒,淡得像水。”
东方敛表示赞同“对”
路过的店小二一听就不答应了“客官,饮酒没了酒味儿,那便是醉啦”
云昭一听就不服气“谁说我醉了,我才没醉”
店小二呵呵笑道“喝醉的人,都说自己没醉。”
云昭气得想打人,东方敛单手在桌上一撑,越过桃木桌,落到她身旁,抬手搂住她肩膀,将她撞到他怀里。
他道“不理他。媳妇没醉”
云昭十分满意“嗯。我们走人”
“行。”他微微顿了下,侧头,咬她耳朵,小声问,“媳妇,你钱放哪”
他一个死了三千年刚活回来的阴神,自然没有随身带钱的习惯。
云昭缓缓眨了眨眼睛,思考。
好奇怪。
她分明清醒到不行,怎么总感觉整个人都慢一拍思绪慢一拍,动作也慢一拍。
“我钱”她拎起指尖,戳了戳袖袋,“这儿”
东方敛低头去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