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只有磕头,泪水长流。但为谁而流?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了。
王佑无措地转头,恰与刘威扬的双目相撞,平日里威震四方的帝王如今眼含着热泪,王佑瞧见里头的慈爱和愧疚,胸口为之一痛。这,这是真的……?
刘威扬向他伸出右手,王佑盯着那只发颤的手数秒,单膝下跪。刘威扬轻抚着他的面颊,勾勒着他的眉眼,喃喃道:“盈儿,这就是我们的孩子啊。”
王佑既在枭卫对于信息的掌握自然在普通人之上,加上王景有意的介绍,他知道胡妃荼盈以及当年无定原之事。不想自己竟然是那位胡妃所生当今陛下的亲骨肉,一时万般疑问涌上心头,唯独没有骨肉重逢的激动。对此王祐也不疑心,枭卫之人心肠都硬,没有那么多儿女情长。只不过此时刘威扬真情流露,他也不由得眼眶发红以配合陛下情绪。
王景跪在地上,心中似乎有狂潮奔涌,但尽数被他用坚冰封锁住。当他终于收拾好心绪,抬头将眼前这幕尽收眼底,他不再流泪,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只是这个笑容中藏着一丝悲凉,连他自己也意识不到。
“佑儿,”刘威扬看着他,“让我把当年之事一一讲给你听。”
刘威扬从燕国、胡族两方交好讲起,十八年来,他也是深藏心中,难得能对人倾诉。他时而慷慨陈词,时而悲愤难耐,直至讲到骨肉分离、百官逼宫,他双眼通红,脸上两道未干的泪痕,切齿的声音,清晰可闻。
“今日,就是你娘荼妃的忌日……”
王佑毕竟聪颖过人,闻言跪倒在地,一把抱住刘威扬的腿泣不成声。
“佑儿,别哭。”刘威扬拭去王佑脸上的眼泪。
王佑抹了一把脸,手上湿漉漉的。他看刘威扬,此刻,帝王的双唇颤抖着,似有千言万语要对王佑说。
“父皇。”
王景浑身一震。
刘威扬心中百感交集,眼中热泪滚滚而下,喜悦地说道:“好,好,好宸瑞,朕等了十八年,终于等到你叫一声父皇。”
紧紧相拥的父子二人,似乎将王景隔绝开来。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推开刘威扬,大声说出心中的秘密。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王景的脸上,依旧流着眼泪,但嘴角,却噙着笑容,看起来,是既感动,又欣慰。
等到他终于能开口时,语气已经恢复如平时:”陛下,殿下,请节哀,今日是喜事啊。老臣恭贺皇上与三殿下父子相认!“
刘威扬此时从复杂的情感之中缓过劲,恢复了些许平日里威严的模样。他朝王景点点头,握着王佑的手,说道:“朕从未将当年的屈辱和仇恨忘记丝毫,这些年朕一是收权,二是杀那些妄为的官吏,但还不够!朕还不能将你的身份公之于众,不过父皇许诺,待我独掌军权之时,你就能成为大燕的三皇子,你的母亲也会得到平反。”
这当儿的王佑无暇细想,只是不住地点头。
刘威扬又唤王景:“你起来罢。”
王景缓缓站了起来,始终恭敬地低着头。刘威扬道:“朕感激这些年来你对佑儿的养育之恩,此话绝不掺假,但朕仍要忠告你,前路多艰,望你能始终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