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棠袖和陈樾成亲,一个是左都督之女,棠府嫡出的千金小姐,一个是公主之子,年轻有为江夏侯,婚事不可谓不盛大,十里红妆不知惹多少人艳羡。更别提各种御赐之物,积攒到现在,真收拾出来几辆车都装不下。
好在江夏侯府不差钱,车舆不算少,棠袖又提前让人去棠府支会了声,从棠府派来更多马车。车队一趟趟地送,保管今天之内就能把棠袖整理出来的物件全运回棠府。
手下有能人,无需自己盯着搬家,棠袖简单吩咐几句,便带流彩一路往东安门去。
因提前递了符牌,皇帝准许棠袖觐见,棠袖的马车很快被放行通过东安门,进到皇城范围。之后到东华门再停,这便是紫禁城的入口了。
棠袖下车,已然有太监在东华门后候着。
“见过江夏侯夫人,”太监行礼,“请随奴婢来。”
“有劳公公。”
太监连声道不敢,躬身在前面带路。
前些年紫禁城内失火,烧毁皇帝与皇后寝宫,帝后二人移居启祥宫,至今犹在同住。这太监正是启祥宫里的,以前没少见棠袖朝贺面圣,与棠袖还算熟识,棠袖便旁敲侧击,想从太监口中试探出皇帝对她请命和离的看法。
流彩也趁拐弯的时候紧走两步,不动声色地塞给太监一个荷包。
能在御前伺候的都是人精,太监琢磨了下棠袖的话,立刻明白别看江夏侯夫人这么雷厉风行,实际上和离与否还不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再一掂荷包,掂出里头分量不少,太监面上攒出个真心实意的笑来,果然江夏侯夫人出手最是大方。
收好荷包,太监虽不便对外命妇直言皇帝如何,但毕竟收了银子,加之本身也不愿得罪棠袖,太监左右看看,压低嗓子委婉道“奴婢半个时辰前给陛下泡的茶,到奴婢临走时,陛下都丁点儿未动呢。”
棠袖听着,心里大致有数了。
到了启祥宫,棠袖在外头等了会儿,里面便传她入内。
棠袖在车上的时候已经重新梳过发髻补过妆,流彩把和离书递给她,又抓紧给她整理了下裙摆,目送她进去。
临近晌午,快到用膳的点,皇帝没看奏疏,正在放松休息。宫人们一个个如木头桩子般静默侍立,偌大宫殿静悄悄的,唯余自鸣钟滴滴答答的走秒声。
棠袖被引至御案不远处,垂首行礼。
“参见皇上。”
正闭目养神的皇帝闻声眼皮一抬,不紧不慢地觑了眼棠袖。
如今是万历三十六年,皇帝登基这么久,早养成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便如此刻,看棠袖为了和离,居然一改终日不变的道袍,盛装打扮很重视的样子,皇帝心里对和离的事再不满,终究也还是开了口。
“起来吧,赐座。”
“谢皇上。”
棠袖谢恩起身,司礼监秉笔太监常云升立即着人奉茶,殷勤非常。
这却是得力于棠袖有位皇贵妃姑姑。
姑姑刚进宫便是嫔,没两年即册封为贵妃,再两年又进皇贵妃,备受皇帝宠爱。身为皇贵妃唯一的亲侄女,棠袖自然水涨船高得皇帝青眼,乃至当初她跟陈樾的红线都是皇帝亲自拉的这也是为什么棠袖一定要来宫里的原因所在。
皇帝不点头,她让陈樾写再多的和离书都没用。
而想让皇帝点头,断了他自己拉的红线,无疑比登天还难。
果然,不等棠袖先问候几句,皇帝的问询直接来了。
“文书带了朕看看。”
棠袖顺应地取出和离文书交给常云升,由常云升呈给御案后的皇帝。
陈樾写的文书是很传统的那种,简明扼要字数不多,薄薄一张纸被棠袖叠了两叠收在信函里。皇帝打开,对纸上的内容大略扫了扫,未作评价,只转手将其压在一摞奏疏下。
瞄见皇帝动作,棠袖眼皮登时一跳。
太子乃国之根本,因着国本之争,皇帝已多年不上朝,平时无大事也不怎么接见臣子,处理朝政基本都是靠奏疏。但奏疏也分轻重缓急,甚而是根据皇帝的喜忧好恶来分,有的奏疏皇帝会亲自批示,有的皇帝看完就搁置。奏疏一旦搁置,便只能堆着放着,可巧,压住棠袖和离文书的那一摞奏疏就是皇帝最近一直留中不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