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如此纤弱少年,是谁狠心给他下这等的毒药。
好在慕广寒自幼饱读医书,很快开出药方。只要按方抓药、细心调养,叶瑾棠自可慢慢恢复,数年之后余毒尽解便与常人无异。
此事本该就此终了。
怪只怪慕广寒在雁回山医庐照顾卫留夷时,心疼他伤口痛、睡不踏实,多次给他用过自己的血镇痛。
他是月华族人,血与常人不同。
以至后来,月圆之夜叶瑾棠受罪时,他也只好一样给叶瑾棠割腕放血止痛。
一次,两次。
叶瑾棠用过他的血后,脸色明显红润起来。
缠绵病榻多年之人竟能下床行走,却又兴奋兮兮跑去池塘边玩水,掉进水里高热不退。
卫留夷彻夜守他,汤药太慢,慕广寒只能又给他放血医治。
三次,四次
叶瑾棠小毛病总是不断。一会儿头疼一会儿腿疼,哭着跟“表哥”撒娇。
慕广寒知道叶瑾棠有时是在装。
明明说着痛,伏在卫留夷身上哭唧唧,一双眼睛却偷偷抬起挑衅地看着他。眼底浅浅红光闪过,有种妖艳的感觉。
然而几番暗示,卫留夷不信他。
只信叶瑾棠梨花带雨时楚楚动人的眼泪。
如此,慕广寒也无话再说。
来乌恒前,慕广寒一个人在医庐养鸭种草、鸡飞狗跳,闲来无事抚琴弄木,很是开心逍遥。
来乌恒后,却是日复一日地寂默了许多。
那段时日,西凉军常常侵扰乌恒边境,乌恒侯卫留夷因此繁忙,来找他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有时慕广寒会回想以前,两人在迷谷医庐时。
那时二人躺在杏子树下,总有说不完的话,一同弹琴赋诗、讨论天下之事,如今回首,却只有一场场虚妄的幻梦泡影。
那年深秋,在乌恒,卫留夷倒又来找过他一回。
人喝醉了,一身酒香到他这里,目光迷离,抚着他手腕新旧的血痂,清冷自持的脸上少有地露出了歉疚与惭愧。
当晚千里月明,卫留夷靠着他,颠三倒四低声道“阿寒,小棠父亲兄弟皆为乌恒战死。我着实欠他许多,实不忍心看他日日受苦,才委屈了你”
慕广寒垂眸。
其实倒没太多委屈。
谁让他这人从来运气不怎么好,每次遇到喜欢的人,那人身边总有比他好看得多的大美人。
美人什么也不必做,微微蹙眉就惹人心疼。
反观他,即便手腕又添多少道横七竖八的伤口,也只是和脸上难看的伤更相衬了,没有人在乎。
委屈尝多了,就不再觉得委屈。
曾经他也年轻气盛过,受不住去质问践踏他之人,那人却只护着身边的美人,满眼寒冰不耐烦地怒叱他“够了”。
才如梦初醒,他这般模样注定没人权。
只有不吵不闹时,或还能得到些假意温柔。
慕广寒着实不愿再被心上人用森冷的眼神瞧,于是安安静静,乖乖给叶瑾棠放了小半年的血。
变故在那年冬天。
西凉王燕止进犯恒城,一把火烧了东湖连天药池。
叶瑾棠所中千机蛊的解药,有一味重要药材叫做“湖心黛”,那药草娇弱,只在东湖能种活,如今烧了草,叶瑾棠一下子断了药。
慕广寒能做的,无非是一边绞尽脑汁寻别的药替代,一边去东湖督人补种药材。
可这湖心黛偏生娇气得很,两三年开花,四五年才结果。
这还是好的情况。
如若种得不好,十年未必开花结果。
卫留夷自舍不得叶瑾棠再受十年折磨,而这时,偏不知谁进献了一本古书。书上记载,月华族人不单单鲜血有补益奇效,抽髓凝珠更是活死人肉白骨,可使叶瑾棠不药而愈。
当夜,慕广寒果断收拾包袱。
他们月华城之所以隐匿昆仑之镜与世隔绝,且立下禁咒非城主世代不可出,就是因为外头这帮人实在血腥凶残、利欲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