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筐果子背起来沉甸甸的。
许念走在回狸奴馆的路上,半路感到肩背酸疼,在桥头找了一个摊铺坐下歇息。
曲莲挑出一只熟透的柿子放进许念的手里。
“喵”
许念道“明知如今是乱世,为什么要选择我这凡人做伴侣我留在东京只是得过且过,若真想好好活,早就跟随家人南迁临安了。”
曲莲歪过脑袋。
许念笑道“你也别想拿这羁绊捆着我,反正你死了可以转世,咱们有缘下辈子见。”
街对面是翠云楼。
婆子抱着盆走到河边给楼里的姑娘们捣衣衫。
河面碧波粼粼。
许念一边听着捣衣声,一边捏着手里的柿子,心里五味杂陈。
他虽嘴上对曲莲那么说,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一些纠结。
从前的他是完全没有顾虑的,甚至还在脑海中勾画好了赴死的场景他要留守到最后一刻面对敌人倒下,从容不迫,慷慨就义,如此在九泉之下与宋尧相会之时才有颜面。
但自从曲莲来到他的身边,一切悄无声息地发生了改变。
他亲眼见过曲莲浑身染血的模样,那么痛苦,那么绝望。
他救回它,给它希望,承诺带它去看人间的善,帮它化解心中未了的执念。
或许正因如此曲莲才会选择他作为伴侣。
可他自己在夸过海口之后却打退堂鼓了。
婆子在河边说笑。
“纤娘,你家儿媳妇生了没有”
“前天刚生,猜怎么,她肚子里竟然怀了两个,一双儿女都平安健康,可把我们高兴坏了。”
“恭喜恭喜,这是大喜事,即便眼下艰难也别省酒钱,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唉,你说我吧,活着就是洗不完的衣服吃不完的苦,可每当我回到家,看见孙子孙女在榻上睡得那么香,就觉得心里说不出的美。”
一句句闲谈如一滴滴雨点落进许念的心里。
许念剥开柿子,低头吃掉果肉。
果肉很甜,但他仍然觉得不过瘾。
如果有酒就好了。
许念起身走向对面的翠云楼,大白天的从姑娘们那儿买下了一坛清酒,提在手里往回走。
曲莲跳到他面前喵喵叫,爪子不停地挠酒坛。
许念笑道“你还认得这坛子”
曲莲侧过头,看向翠云楼。
这坛正是狸奴馆的厨房架子上摆的那种从青州正店运至的莲花清酒。
许念估计曲莲应该是通过嗅觉辨别出来的。
曲莲“喵。”
许念道“你也想喝”
曲莲点了点头。
许念为难道“猫儿不能喝这种酒的,虽说你是妖,可万一喝下去元魂又散了如何是好”
曲莲耷拉下耳朵,喵呜呜的很委屈。
许念连忙把曲莲抱起来拍了拍背。
正是这时他心中忽然生出一个想法。
许念道“诶,有了。”
曲莲“喵”
许念拨一下猫耳朵,弯起眼睛“我带你去摘薄荷。”
很早人们就发现猫咪醉于薄荷就像人爱喝酒,一旦吸过薄荷,猫也会进入微醺的状态,飘飘欲仙,如痴如醉,不同的猫还会有不同的反应。
养猫的人几乎都尝试给自家的猫儿吸过薄荷,光凭此项需求在汴河大街到东门湖之间就开起了好几座种薄荷的农庄,足见养猫之风何其盛行。
狸奴馆一直都是采购薄荷的大户。
许念与徐庄主先前就熟悉了。
只不过这次前来,园门之前门可罗雀,连漆柱掉色也无人再维修。
徐庄主身着一件直领对襟的褙子,料子是上好的锦缎,就是穿了多年有些显旧。
许念上前招呼“徐伯,这是要迁去南方了吗”
徐庄主面朝门厅,跨步叉腰“是啊,许馆主来得巧,再晚两天就看不见我了。”
许念道“我想来摘点薄荷。”
徐庄主道“田里多着呢。”
许念道“随便摘不要钱吗”
徐庄主看许念手里还拎着酒,略有些意外地问道“难道御街夜里听不见鼓声”
许念挠了挠头“听不见。”
徐庄主道“皇城城墙挡住了风声,你在我这农庄住一晚就知道,金人又逼近了几十里下寨,九月以来整宿整宿地打鼓,像是在操练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