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讶不解之余,他想韫玉匆忙逃出燕京时几乎什么也没带却将这香囊带着身边,这香囊对韫玉来说定是意义非凡,就问韫玉这香囊来历。那夜韫玉说这香囊是清河公主亲手绣赠时眉眼间的羞意和怅然,他还记得,不过在回到魏博后不久,燕京那边就传来了清河公主急症暴毙的死讯。
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了,韫玉还将这香囊留在身边,看这香囊颜色微淡、丝线都已微微勾起,想是这些年不知被主人抚摸过多少回。皇帝觉侄子执念过深,有意开解他几句,叫他别再惦记着一个早已死去的人。
边将这旧香囊还与主人,皇帝边对萧珏道“若有心送人礼物,定会选送最好的,就算想送亲手所做的物件,也会努力做到最好再送出,而不是似这香囊这般粗糙敷衍,可见那清河公主为人一般,对你就是极敷衍的,你又何必将她放在心上。燕帝阴险刻薄,燕太子也似有些疯癫,那清河公主和他们是一家人,性子定也一脉相承,你是因她早已不在人世,记忆里不由将她想得太好,实际她若活在你身边,许是面目可憎的,并不会如你所想的那样,你不必念念不忘。”
慕烟暗在袖中攥着手指,听萧珏似是不欲反驳皇帝的话,又似是不知该如何向皇帝解释他对清河公主的感情,讷讷轻道“她不是敷衍她很好”略顿了顿,萧珏的嗓音轻低地几不可闻,“她若还活着,定也是很好很好的。”
皇帝见他一番话全无效果,侄子仍是个痴人,只得道“再好也无用,母后是不会接受一个死人做孙媳的。今日她在永寿宫中挑看各家闺秀画像,是要为你选妻呢。”
萧珏不知这事,乍然听皇帝说起,面上浮起紧张之色,立时说道“侄儿还不想成婚。”
皇帝嗤声笑道“和朕说无用,母后要做的事,朕从来都拦不了。”见侄子神色苦恼,皇帝又笑着安抚他道“不过朕虽不能阻止母后,但可赶在母后定主意前,先赐下你中意的婚事。你想娶哪家姑娘为妻,现下就和朕说,朕立刻下旨赐婚,金口玉言不能更改,那么母后也只能接受,不会给你强配姻缘了。”
萧珏自是说不出来,皇帝就拍拍他肩膀道“反正朕将话搁这儿了,你快些想,快些跟朕说,不然晚了就只能娶母后安排给你的女子了,到时候婚礼上可别哭鼻子。”
在书室舒心闲聊时,总有清淡幽雅的梅花香气,若有若无地萦绕在几人身边。皇帝循香看去,见几树绿萼梅就植在书室之后,起身与侄子等同去观赏。时节已暖,绿萼梅已在落了,风吹时乱卷起片片淡绿,宛如清雪。
慕烟心中也似有清雪落下,微垂的目光不远处,萧珏手中的旧香囊,像坠牵着久远的时光,沉沉地压在她心上。不过是幼时的一段青梅竹马之谊,可隔着那样久的时光,那样多的人与事,萧珏竟还将她记在心中。皇兄已不在人世,这世间唯一会惦念慕烟其人的,唯有萧珏了,尽管在他心里,慕烟早已是个死人。
落梅如雪乱,萧珏陪皇叔赏看梅花时,想着皇叔所说的婚事,心绪也似飞花纷乱不定。眼前清逸雅致的绿梅幽姿颇似当年燕宫中,然而满目洁净花枝下,再无女孩在风中回头看他,盈盈一笑,梨涡浅浅。萧珏心中无限感伤时,目光掠看过皇叔身边的侍女,忽觉她眉眼与他记忆中的女孩若有两分神似,一时怔在风中,梅花无声飘落在他肩头。
这一日御驾回宫时,已近黄昏。夕阳暄晒的金辂车内,皇帝微觉面上出汗,自袖中取出一方帕子就要擦拭时,忽瞥见一点青红之色,连忙停手,转将这帕子展开,凝看着帕上柔曼的青色枝叶与明丽的红润茶花,见之针法严谨、绣工细腻,处处透着用心,不知比侄子那旧香囊精美多少倍,唇际不由衔起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