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似觉他说得有理,就未问责下去,而是掸了掸手上碎末后,就要拿帕子擦手。那方被皇叔拿走的茶花帕子,此刻就搁在几边,皇叔掸手后顺手拎起其一角,就要擦手时,忽又想起什么,将茶花帕子放下,另命宫人打水送手巾来。
萧珏知道皇叔朝事繁多,也不敢多待打扰,在与皇叔又说了几句闲话后,见自己已在此处坐了有两盏茶时间了,就起身告退,纵皇叔留他再坐坐,也称自己该回去读书了。
皇叔也不勉强,只笑让他无事常来。萧珏答应了一声,拱手退至暖阁垂帘外,就要走时,回头看了一眼,见宫人捧水入内后,少女在周守恩示意下,将手巾打湿拧干,双手奉与皇叔。隔着薄如轻烟的珠影纱帘,少女纤弱的身姿仿佛蒙上了一层水墨画,她眉眼温顺低垂,纤长的睫毛安然不动,如恬静的蝶。
皇帝今日折子还没批完,在侄子走后,将手擦拭干净,就起身离了窗榻,一边往堆着折子的御案走,一边吩咐道“留个人给朕研墨,其他人都下去。”
往常若圣上只留一名奴才侍奉在旁,这人选都是御前总管周守恩,但今日,周守恩不担这差事,听圣上如此吩咐,就用眼神示意一旁站着不动的姜烟雨,轻声催道“还不快去侍奉笔墨。”
慕烟虽然心内极其厌恨启帝其人,但这时她却想多多待在启帝身边,因刺杀之事不是贸然能成的,需要徐徐图之,在真正动手前,她需要摸清启帝日常作息、起居习惯,摸清御前侍卫宫人轮值排班等诸多之事,需在对刺杀有十成把握时,才能动手。
她不怕死。她知道凭她一己之力,纵能刺杀成功,也绝不可能逃出生天,已决定在杀死启帝后随即自戕。她不怕死,她只怕自己死得无用,若她一时为仇恨所激,仓促刺杀失败,既未能杀死启帝又负了皇兄的遗愿,那她到了黄泉路上也无颜去见皇兄。
慕烟边心想着小不忍则乱大谋,边微垂着眼走至御案旁,略挽衣袖,施水在一方澄泥砚中,执着朱锭轻轻研磨,十足地小心侍奉,神色恭谨。
“吱呀”一声,朱漆描金的殿门被在外阖上,暖阁内唯就御案处的主仆两人。极安静,除了朱锭摩挲砚堂的轻微声响,便只有朱笔落在折子上的轻沙声,御案前鎏金香鼎焚烟细细,那缥缈迷离的淡白,仿佛是天青细雨时飘扬在山峦间的朦朦水雾,朱锭与朱笔渐次落着沙沙的雨丝,千丝万线地交织纷扬在暖阁中,将这天下最至尊繁华地渐渐濡湿。
轻烟细雨中,皇帝忽然开口问道“不想知道朕为何自称是永宁郡王吗”
慕烟不防启帝突然说话,心里微惊。她当然想知道启帝行事的因由,只是她现下的身份容不得她“放肆”,慕烟就将眉眼垂得更低,恭声回答道“陛下行事自有因由,奴婢不敢妄揣圣意。”
皇帝执笔舔了舔朱墨,微抬眼看她神色,又问道“愿意来朕身边伺候吗”
慕烟还记着自己在松雪书斋所说的“仰慕圣上”“想到圣上身边伺候”的鬼话,那时的一时胡言,好似成就了今日御前伺候之事,慕烟就越发恭谨回说道“奴婢自然愿意,这本是奴婢的心愿。奴婢谢陛下成全,日后一定尽心伺候,以报陛下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