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胡思乱想间,没有发觉大典御路上,他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曾放开过。
随着两人慢慢而行,阶陛绵延到了尽头。
虞馥抬眉。
帝台之上,青铜古鼎前,礼赞者捧十二旒冕冠,执事者捧册封诏书,献宝官捧金玉良缘。
他们神情肃穆,见到沈离疾的瞬间,皆是伏地恭敬而拜。
管弦乐长鸣,三公举案,百官献册,奉天承运,帝王及冠昭天下。
加冠仪式漫长,虞馥小脸被太阳炙烤,娇身又被极重的礼服压着,愈发晕晕乎,直到沈离疾拉着她的手,抬腿走向前方的青铜大鼎。
她迷迷糊糊地抬眸,不由自主地追随他的背影。
沈离疾点燃香烛,手持长香,回眸递给她。
虞馥目光落下,他指腹夹着香杆,香头缭绕的烟丝,勾缠着他奇长的指节,在飞雪小絮中,有着一种缥缈神秘的色彩。
她接过燃香,碰到他冰凉的指尖,心头一触。
后知后觉,这双令她觉得漂亮惊艳的手,是延国最尊贵的手,亦是曾粉碎无数九州政权,让各方诸侯流血千里的手。
忽然间才意识到,自古以来皇室弱冠才能继承帝业,而沈离疾却在还未及冠时就已经掌权,十七岁亲政,恐怕不只是传闻里唾骂的暴君那般简单的。
她被传言迷惑太久。
她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沈离疾一手拈香,虞馥俏脸绷紧,学着他上香,两人举香齐眉。
乐韶,钟潮,半刻而止,余留绵长与静谧。
宗者焚香,儒士叩拜,众臣百官在帝后的带领下,一齐礼敬皇天后土,祭祀告祖。
沈离疾将燃香插入龛座前的鼎盘中。
加冠祭天结束,开始封后仪式。
鼓起,乐又奏响,司祝走上前,诚惶诚恐地将祷文呈献给沈离疾。
左右无一不束手束脚,谨小慎微,生怕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自古祭祀大礼比带兵打仗还要难做。
沈离疾目光瞥过礼书,照说着上面的祝词,开口无波无澜,声音淡漠。
即便是这样万民瞩目的盛典,他仍旧从容自若,情绪没有丝毫起伏。
那平日里让人觉得冷冽沁入心扉的嗓音,此刻闻之,竟让众臣紧张的心境沉静了下来。
虞馥也缓缓静心,按先前无数次的练习,低头被戴上了凤冠。
凤服雍容,凤冠端正,昭示着皇后入主长乐宫,掌凤印。
就在此时,正念词的沈离疾忽
而话音一变,语气温柔了下来。
“愿佑吾妻,千载为常,长乐未央,永受嘉福。”
虞馥心尖猛地颤了颤,豁然抬首,看向他的背影。
沈离疾举着金玉,长身屹立在冰天雪地中,脊背笔挺若松柏之姿。
她瞧不到他的神情,亦在连绵未散尽的香灰雾里,好像渐渐连他的声音也听不大真切了。
那不过是常见的祈福语,却叫她胸腔溢出难言的酸涩。
一抹陌生又浓重的情愫涌上来。
她眨一下莫名就湿润了的桃花眸,不明自己这股情绪因何而起。
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得把这奇怪的感觉,归于离走故里和亲远嫁的苦涩。
礼毕后,虞馥和沈离疾并肩回身,一同回望来时走过的延长阶陛。
正恰,苍穹雪霁初晴。
大典过后,众人前往花萼相辉楼,赶赴帝王生辰筵。
虞馥浑身松懈,瘫坐在鸾车中。